最早的中医存废之争 英国人大公报率先登报抵制
中医粉和中医黑的争论是网络上经久不衰的话题,任何时候、任何场所,你发起一个这样的话题,都能迅速聚起一帮人吵起来。其实这不是有网络才有的事情,这话题有年头了,打宣统那年就开始了。
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中医存废之争,应该回溯到1911年,也就是宣统三年。这一次争论从天津发起,最后波及北京、东北。
争论的黑方是《大公报》,大公报一直是个中医黑,常常发讽刺、批评中医的稿件。1910年底,一场鼠疫从东三省向北蔓延,京津地区都有很多人感染死亡。1911年春节过后,《大公报》上抨击中医妄传方药、任意错置的言论处处可见。一会儿发文章说中医建议用猫尿治鼠疫,我看不如用狗屁更好;一会儿发评论说应该把妄造谬方的中医纠察出来,送到东三省去自尝其果;一会儿发读者来信说应该让中医多死几个,才会明白……
彼时西风东渐,民间鄙薄中医的声音确实很多,中医里鱼龙混杂,也确实有不少庸医败坏医家名声,因此中医地位日渐降低。《大公报》所刊批判文章虽一边倒,但都是言论性质,天津中医一时也发作不出,只好默默忍耐,只有天津医药研究会会长丁子良在别的媒体上发了篇回应,说“猫尿治鼠疫”不是天津中医说的,是外地画报上传的。
真正的争斗从《大公报》刊载的一篇报道开始。正月十七,《大公报》报道了一篇新闻,说某胡同的某某人(有名有姓)因感染时疫,请中医路某诊治,结果被路某治死了。
第二天,《大公报》又刊出一则更正启事,说某人被治死的新闻,系城内居民张瑾报告的,现该报接到两封来函,声明实无此事,想来是张瑾挟私报复,特此更正。
天津中医界对《大公报》积怨已久,经此一事彻底爆发。正月十八日,天津中医药界五十六人联名致函《大公报》要求其对失实新闻作出解释,质问其“一则更正能否推卸其捏造新闻责任?为什么一贯贬毁中医?”此信燃起了史上第一次中医存废之争的烽火。
《大公报》并未对报道失误做出解释,而是回应以《 亦有质问数条请速答复再开正式辩白》,直接把战火集中在中医存在是否有价值的问题上,文章一问中医们是否有行世文凭或国家认可,二问中医有否能力治鼠疫,此外还问了些诸如五十六人能否代表中医之类的问题。
此后是你来我往的很多封公开信,其中包括论争引来的外地读者来信。北京一名署名“旁观者”的来信对《大公报》表示不满,他认为中医是“国家社会习惯法上所认可者” ,若《大公报》单因无行世文凭否定传统中医,“今日防疫局内中人而行西医者能人人皆有行世文凭乎?何况尚有未毕业而滥竽防疫局者,又何能独责之于中医乎?” 而署名“觉生”的则说中医“遇见新奇病,往往不求甚解,只能拿旧说敷衍”等。
第三方的介入使得参与论争的群体有所扩,其关注点很快由路某误治事件转向批驳《大公报》一贯鄙夷中医的立场上。天津中医在之后的公开信里指斥《 大公报》 对于中医全体每多贬词,一似与中医有宿怨深仇也者”,“端其心理,势非摧尽中医不止” 。这期间中医一方曾希望与《大公报》出版人英敛之当面谈判,但被英敛之拒绝。
宣统三年正月上旬,自天津卫生局派往奉天协助治疗鼠疫的梅尼斯医生染疫身亡,外省医生多 “视奉省为畏途” 。中医争论开始后,英敛之认为,“争之虚言,不如验之事实” ,提出《大公报》愿提供程礼延聘中医赴东省一试。一些中医黑支持者也纷纷激将。负气的丁子良声称“三五日内商议妥洽,即可见诸实行”,提出三千聘金、配备日俄翻译、健仆及印机铅字等和西医同等的待遇。英敛之则回信对其大加奚落:“成效未睹,竟欲与各国国家准许之医士平列,不唯鄙人不认其可,恐稍具知识之人皆不认可” 。
打赌之事使论战更为升级,二十八日早,天津中医向《大公报》发出函件,要求交出张瑾送官究办,并在天津各报公布所有双方函 件。否则将于二月初一日起实行医药两界罢看《大公报》、不在《大公报》上登广告的抵制措施,并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毁人名誉,报律应犯何条,扰乱治安,官府岂能漠视” 。
由于两方在社会上都有不少共同的朋友,此时,有不少绅商出面,调停双方息战。二月初二日,众多和事人共同具名发表代论,论及主要当事人丁子良、英敛之的私人交谊,敦促双方和好如初, 最后笔战以不了了之收场。
在此之后,陆续仍有人就此事发表文章,对中医存在的价值做较深层次的思考,比如名医徐龄臣等。英敛之和丁子良虽然不再笔战,但还是各自发表过一些东西,继续推广自己的观点。丁子良事后辞去医药研究会会长一职,他在四月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承认中医界庸医太多,“一马勺坏一锅汤,所以中医令人看不起者在此,好歹一齐挨骂者亦在于此”,他坚持中医学可传可法:“要说中国医学无一可取,行医的无一可靠,那也是一偏之见。试想我们中国的病人,每年被庸医耽误死的固然是不少,然而极重极险的病症,以及西医治不好的病症, 经中医挽救过来的也很多很多,可见中医的程度诚然不齐,中西的医 学也各有所长了” 。丁子良认为,医学要发展完善就不能保守 ,但中国人不可专习西法,“不知自己之长,焉能知人之短,不知自己之短,焉能学人之长,不知己,焉知彼,凡无根底的学识,必无鉴别是非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