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法官:铁面无私连太子都罚 太子上台怎么办
这段事的主角叫做张释之。
张释之的仕途一开始很不顺,他在骑郎(骑兵禁卫官)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毫无升迁的希望,本想回家种地算了,却得到袁盎的推荐,慢慢得以接近皇帝身边,得了个公车司马令的职务。这公车司马令是个什么职位?当时的公家,不就是皇家么。皇宫南面有一扇门,叫司马门。这个公车司马令,就负责看守这扇门,巡视周边环境治安是否良好,有百姓来上访、告御状的,以及四方贡献、被征召者,都给接待一下,该上报的上报,不该上报的就给挡回去。有人说,这不就是一传达室吗?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前头得加“皇家”二字,有了这两字就不一样,他有权力,有时候还挺大的。
譬如说有一次,汉文帝的太子刘启和梁王同乘了一辆马车,进宫朝见皇帝,打司马们这里过。按规矩,无论皇亲国戚,经过这司马门,都要下车。可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一个君临一国的诸侯王,自己也觉得身份特殊,所以就大模大样地闯了进去!这要搁别人,也就算了。可这位张释之不依不饶,追上去就给二位拦住了,不许走,你们得下车!这还不算,回到办公室就写了一份奏章,弹劾太子刘启和梁王。这件事情,一直惊动到皇太后那里,最后太后下了道特赦令,宽恕太子的愚蠢行为,这才罢休。
要说张释之该倒霉,汉文帝该不高兴了,恰恰相反,皇帝和太后都一致认为这老张很不错,是个恪守规矩、刚直不阿的人,这一类型的人,往往在官场上吃不开,但是在汉文帝这里当宝贝,先是提拔为中大夫,后来又任命为中郎将。
汉文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77年,农历甲子,鼠年。
当时的老张,已经是汉帝国的廷尉,相当于今天的司法部长。实话实说,这个官不好当,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法官是要依法行事的,各个国家、各个朝代,都不会忘记制定光明正大的法规律令,一条条地写在那里,可是真的遇到事情,能不能按照法律来办,这个,就难了!一方面,阻力来自下面,中国人讲究个情理,这情在理之前,亲朋故友,说情的、送礼的、要挟的,都有。更致命的是来自上头的压力,一旦遇到皇帝的意思与法律的条文相左,你是严守法律公义呢,还是曲解法律迎合上意?你的选择倒在其次,要害是皇帝给不给你守法的权力。你严守法律,行,皇帝可以罢免了你,甚至流放、杀了你,换个人做法官,你完了,法律的公正也完了!
这一年,发生了所谓“惊马事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汉文帝从中渭桥上经过,忽然有一人从桥下跑过,惊了皇帝御车的马,幸亏皇帝的车夫反应迅速,立刻采取应急措施,及时控制住马车,这才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人惊了马,这马也惊了人,那人知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赶紧撒开腿就跑,一帮御林军就在后头这个追,好不容易才把他给逮捕,送到廷尉老张那里处置。
老张说:“按律令,天子出行,你应该回避。但是你没有及时回避,所以这是犯跸之罪,很严重。”
老张的判决是:“罚金!”
“罚金!?”这下子连好脾气的汉文帝也发怒了,幸亏这马温和,要是换成脾气暴躁点的马,这么一受惊,马车还不得翻了,这一翻车,朕还能好得了么?你居然只判罚金?
张释之解释说:“法律可不是针对一个人的,天下之人,人人都应该遵守。如果随便地加重,那法律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当时皇帝要是立刻把他处死了,我老张也没办法。可是现在既然送到我这里审理,我这里可是廷尉,天下公平道义所在,如果连我都做不到公正,老百姓还有什么盼头呢?陛下您自己琢磨琢磨。”
道理讲得很清楚,可听不听可就是人皇帝的事了!要是皇帝,一瞪龙眼,一声龙喝,这老张十有八九小者丢乌纱,大者丢脑袋。
汉文帝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当廷尉的,不就应该这个样子吗?”显然,这是在夸赞老张。
类似的案件,还有刘邦纪念堂上玉环盗窃案件,汉文帝指示司法部判决盗窃犯族灭(杀他全家)之罪,老张也坚持依法判决盗窃犯斩首(只杀一人)之刑,最后仍按照张释之的审判执行。
张释之总是得罪人,先是太子,后来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为什么他还能步步高升?因为汉文帝的统治思想中,除了黄老思想为主导外,还有法家的成分。这里的法家,并非韩非的权势思想,而是商鞅、吴起的法治派。
法治派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强调“法律高于一切”,主张维护成文法的绝对尊严。《商君书》把实行法治列为治国的根本,认为法度是君臣共同遵守的制度,如果舍弃法度而凭私欲办事,就会引起国家混乱。《商君书·赏刑》中特别提到要统一刑罚,即无论犯罪人身份,公平地施刑。
张释之对法律的理解,恰好符合《商君书》的主张,因此他严守法律公正,不以权势而动摇。从汉文帝那方面来说,正是他对法的尊重,才能宽容乃至赏识张释之,而这一点,恰好符合商鞅所说的“守法之君”标准。
汉文帝的“守法”,在公元前170年的“国舅杀人事件”中也有充分体现。薄昭是薄太后唯一的弟弟,汉文帝对于这位舅舅,给予特别尊崇的待遇。然而薄昭却因此狂妄自大以致于杀害汉使,按律法当斩。
薄昭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可以逃过法网,没想到汉文帝派出官员,暗示他自杀谢罪。薄昭不肯,汉文帝干脆叫人穿上丧服去薄家吊丧。薄昭无奈,自能自尽。
“这个外甥太绝情了!”
对权贵的无情,正是对黎民的有情——但问题是,身为大汉法官的他,居然敢于惩办这些极品贵族,结果如何呢?
结果便是在景帝即位之后,他便被贬出京,这倒还是好的。他的儿子,也像老爹一样,因为不善迎合权贵,被免职,终身不仕!此后,这个家族便永远地被逐出了官僚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