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皇帝都跑路的年代 当权者该如何掌权?
蔡康永:枭雄辈出的年代,当权者该如何掌权?
很久很久以前……
张让(宦官)带着刘辩(汉少帝)、刘协(陈留王)逃往北方,连夜赶到黄河堤岸,眼见后方追兵不断迫近,张让等宦官便留下刘辩、刘协两人,投河自尽了。
兄弟俩躲在草丛里又饿又冷,哥哥刘辩怕得哭起来,反而是弟弟刘协十分镇静,决定自己寻找出路。
为避免走散,两人把衣角绑在一起,在一片漆黑中,靠着萤火虫的微光辨识小径,总算找到了一间小茅屋。茅屋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很不客气地问说:“两个小鬼是哪一家的小孩啊?”弟弟站出来说:“我是陈留王,旁边是我哥哥,就是当今的天子,汉少帝。”这个茅屋的主人一听,立刻就跪下来说拜见天子,拜见陈留王。“我哥哥就是前任司徒崔烈,我叫崔毅。”崔毅跟当今天子和他的弟弟抱怨:“我哥哥为了买那个缺,花掉了五百万。当中有三百万是我出面去替他借来的,没有想到,我哥哥上任之后什么钱都还没有捞到,一下就下台了。害得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跑路,一路就跑到这里来了。”兄弟俩听了,也表示无可奈何。因为钱是爸爸拿走的,可是难道你没看到吗?现在连我们兄弟俩也在跑路啊!唉!这崔毅叹了一口气,他说什么时代嘛,我自己跑路也就算了,没想到连皇帝都要跑路了,唉!同是天涯跑路人,他就把他们扶到屋子里面,给他们吃的东西以及换洗的衣服。
应何进召唤而来的董卓的部队驻守在洛阳城外。他眼见城内的皇宫着了火,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处都在谣传,宫廷里面发生了政变,皇帝不见了。董卓派人去打听,中央政府立刻极力否认,并且还声称我们已经控制了局势,要求洛阳城外的部队,统统不要进城,皇帝会在明天晨会的时候召见大家。这话听起来是很冠冕堂皇,可是有经验的政客像董卓一听,就知道根本是鬼话连篇。
董卓就派出他的部队轮流到山上去搜索,一直搜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在北邙山的山脚下,其中有一支搜索部队发现一个老先生,拉着一辆板车,载着两个小孩子,沿着乡间的小路走过来。
搜索部队的小队长一看这几个人是一身乡下人的打扮,他认为一定是当地的居民,小队长就要上前去问路,没有想到,他才一上前,在板车后面坐的那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小孩,竟然立刻就吓得哭起来了。没有想到前面正在拉车的老头,竟然就抬起头来,派头十足地说:“天子在此,闲杂人等退后半里。”小队长一辈子没有见过天子,可是你打死他,他也想不到天子是这种造型,他半信半疑,立刻跑回去报告董卓这一发现。董卓本人也觉得半信半疑,所以他立刻骑着马赶到现场来,还没有开口,没有想到这拉板车的老人,竟然先给他摆派头。这老人对着董卓说:“我乃前司徒崔烈的弟弟崔毅,来者何人?”
董卓眯起了眼睛,看着这个崔毅想:前任司徒的弟弟,现任的司徒我都不怕,什么弟弟也敢在这里嚣张。董卓抬起一只脚,把崔毅踢得四脚朝天,弄得板车嘭的一声往后翻倒。董卓接下来又吐了一口口水,很不屑地说:“司徒的弟弟,我呸,什么东西!”从翻倒的牛车里爬出来一个小朋友,小朋友趴在车头,因为太矮了,只露出半边脸,很有礼貌地问:“司徒的弟弟没有用,那请问天子的弟弟可不可以呀?”
董卓听着,就愣在马上,他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个小朋友就问,你是谁啊?小朋友也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乃当今天子的弟弟,陈留王,请问你又是谁?”
董卓一听就立刻吸了一口气,拉一拉他的裤腰带——董卓的肚子很胖,裤子随时都会掉下来,所以他一紧张就会习惯性地拉裤腰带,反正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指着他身后这大群的军队很神气地对着小朋友说:“我乃西凉刺史董卓,这些都是我的部队。”那个部队就像啦啦队一样,赶快把董字号的大旗子举起来,不断地挥舞、欢呼。
这董卓还以为小小的陈留王看到这种场面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可是他没有想到,陈留王面无表情,非常镇定地说:“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了不起,不要看陈留王问话的口气很简单,可这个问题的难度是很高的,他就是在问董卓,你是来保护皇帝的,还是来劫持皇帝的呢?董卓一听到这个问题,当场倒吸一口气,他想说现在这个情况这么复杂,如果我贸然宣称是劫驾就等于是公开造反,当场就变成了一个叛国贼,后果不堪设想。他当机立断,很恭敬地说:“臣特来保驾。”陈留王接着又问,那既来保驾为何不下马?
董卓一听就愣住了,僵在马上。这个时候,只见陈留王扶住了翻倒在牛车下发抖的汉少帝,他又对着董卓说了,天子在此,还不下马。这下董卓吓得赶快翻身滚下马来,拜倒在路边。他忍不住就斜了斜眼睛,看着这个微笑的陈留王,从此对这个九岁的小朋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康永&文咏有话说:
枭雄大展威风的时代,其实也就是皇帝最倒霉的时代。像陈留王这样镇定、会演讲、仪表出众、见过大场面的小朋友,如果生在今日,一定是最受家长老师喜爱、同学崇拜的小孩。可惜陈留王生长在帝王之家,他这样优越的条件为他带来的后果竟是受到董卓的青睐,而青睐的结果是让他变成一个称职的傀儡,以及痛苦的一生的开始。
这些躲在故事后面的气氛以及反思,正是历史最深沉、最迷人的地方……
历史上所有的崩溃几乎都有着相同的道理,甚至是相同的轨迹。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洛伦兹研究过雁鹅的生态后发现:在雁鹅的交配过程中,翅膀肥厚、色彩鲜艳的雄雁鹅较容易吸引雌雁鹅。雄雁鹅同种竞争的结果是翅膀越来越肥厚、色彩越来越鲜艳,一代代演变下来的方向自然也是如此。
然而这些同种竞争的优胜者,却是大自然中的失败者。它们因为翅膀肥厚飞不动,因为色彩鲜艳而容易被猎人发现,这一切都造就了雁鹅面临灭亡的危机。类似的故事可以在所有面临崩溃的朝代、组织发现。当同种竞争的方向和自然竞争的方向相反时,崩溃的种子就开始种下了。这样的思考标准,当然可以让我们重新用来审视任何组织,或者是当代的政治、教育、经济等所有的领域。
没有人意识到整个时代是饥荒的、恐怖的,自然的竞争或是历史的竞争,需要的是让人民生活安定、富裕、吃得饱。这些历史进化所需的营养元素,在东汉末年同种的竞争中完全被忽略掉,朝廷上下更多的是血腥、暴力,女人跟女人吵架,男人跟男人打架,小孩跟小孩斗争……
于是,我们有了这样的眼光与理解。
汉朝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