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眉不敌巾帼 宋太宗二次伐辽的失利
宋军第一次北伐失败后,辽朝得势不饶人。于同年十月派南京留守、燕王韩匡嗣率耶律沙、耶律休哥南伐,“以报围燕之役”。宋朝的云州观察使刘延翰马上匆忙提师迎敌,崔彦进、李汉琼、崔翰等将随后也赶来赴援。宋太宗还想“遥控”战斗,派人送阵图,宋朝诸将依据“钦制”阵图分军为八阵。
不久,宋辽双方军队陆续到达满城,准备开战。宋将赵延进登高望远,察觉即将开打的战场地面空阔,而根据宋太祖阵图摆设的军阵,每阵相距百余步,真正打起来,各不相顾,很有被分割包围吃掉的危险。而且,辽军骑兵势猛,冲荡之下,宋军势必惊溃。于是,赵延进建议宋军合八阵为一阵,合力击敌。
崔翰等人知道赵将军所讲极有道理,仍旧犹豫:“万一合阵出了差错,怎么向皇上交待?”赵延进表示:“如果军遭败绩,责任由我一人担当。”崔翰等将仍旧不决,修改排阵计划是要负 “擅改诏旨”的罪责。最后,还是镇州监军李继隆(此人乃宋太宗大舅子)拍板:“兵贵适变,安可预定!违诏之罪,由我李继隆独当!”有这么一个“大头”出头,众将心定,便改八阵为二阵,前后相接。布置完毕后,宋朝诸将又派人向辽军先行诈降之计。
辽军的实际统师韩匡嗣信以为真,马上安排迎降。北院大王耶律休哥久经战阵,劝说道:“宋军军整气锐,不可能投降,这肯定是麻庳我们的诱降计,应该严兵以待,不能松懈。”韩匡嗣此人,其实也就一皇家 “保健医”的材料,文才武干远逊其子韩德让,认定宋军是真投降,根本不听耶律休哥的劝说。
辽军刚刚放松,对面的宋军忽然一齐呐喊鼓噪,尘起涨天,正要骑马以“轻裘缓带”的儒雅纳降的韩匡嗣顿时心惊,“仓猝不知所为”。大军没有统一的号令和指挥,必然大乱。眼见本来说好要“投降”的宋军红着眼抡刀挺枪杀过来,辽军士卒将领大眼瞪小眼,小眼瞪韩四眼(老韩虽未带眼镜,应该是个纸上谈兵的“知识分子”),心理一输,全军就乱,被宋军杀得人仰马翻,大溃迸逃,逃跑途中掉入山坑悬崖摔死的就有数千人之多。宋军获得“满城大捷”斩首一万多,获马千匹,生擒辽军大将三人。韩匡嗣“弃旗鼓遁回,余众走易州,”惟独耶律休哥所统部伍不乱,边打边退,损失不多。辽景宗看见老韩狼狈而返,大怒,面数其罪,唤卫士推出斩首。幸亏景宗的皇后萧氏多方解劝,老韩才得保一命。萧皇后之所以力保老韩,估计百分之九十七也是看在老韩儿子韩德让面上,老韩窝囊,小韩玉树临风,又多文武才略,让人一见就喜。
转年四月,宋将杨业和潘美合兵,又在雁门(今山西代县)大败辽军。这位杨业,就是评书《杨家将》中的“老令公”杨继业。其父是北汉的麟州刺史,他自己青少年时代就以勇武闻名,颇立战功,当时有“杨无敌”之称。北汉刘钧在位,曾以杨业为“义子”,所以他与北汉主刘继元一样同是“继”字辈。宋太宗灭北汉,杨业一直力战。宋太宗喜其骁勇,让已经投降的北汉“皇帝”刘继元亲自写信招降,杨业才“北面再拜,大恸,释甲来见(宋太宗)。”忠臣良将谁都喜欢,宋太宗立授其为领军卫大将军,复姓为杨氏,去中间的“继”字,还原为杨业。后来,深知杨业久习边事,宋太宗任杨业为代州一带的全权方面大将,以抵御契丹。当时,宋将潘美为三交都部署,实际上他还算杨业的上级。这位潘美,即评书《杨家将》中被丑化为大奸大恶的“潘仁美”。其实,潘美乃有宋一代不可多得的文武德兼备的良将,自年青时代就倜傥不群。宋太祖建国后,潘美受命,单人独骑入陕,说服一向以凶悍著称的后周节度使入朝觐见,当时传为美谈。而后,讨李重进、征刘鋹、平江南、灭北汉,潘美皆有大功。北汉被灭后,潘美潜师奇袭宋辽边境战略要地固军,“积粟屯兵以守之,自是北边以宁”。潘美第八女嫁与宋太祖之子宋真宗(当时宋真宗还是王爷),是宋真宗的元配夫人,年仅二十二岁即病死,真宗当皇帝后追谥为章怀皇后,可以想见,这位潘皇后一定是个贤淑貌美的好女子。在后来的评书演义中,潘氏倒成了“西宫娘娘”,阴险毒辣,完全是艺人胡编滥造。
辽军入雁门,潘美一方面派出杨业率数千骑下井陉绕至雁门之北,他自己 “秣马蓐食,”“誓众衔枚奋击”,大破入塞辽兵。杨业方面,率奇兵也“南向背击之”,临阵杀掉辽朝驸马一人,并生擒上将一名。辽军大败,宋军取得雁门大捷。此战之后,宋太宗封潘美为代国公,升杨业为云州观察使。自此一战,契丹兵十分惧怕杨业,远远看见杨业的军旗就慌忙遁走。所以,雁门之战,杨业、潘美二人同心协会,配合融洽,打了一个十分漂亮的战役。
太平兴国五年年底,辽景宗御驾亲征,亲至南京(幽州),祭旗祠天,发动新一轮南侵。瓦桥之战(今河北雄县),耶律休哥在辽景宗面前露足了大脸,跃马出阵,大刀挥处,宋朝守将张师的人头登时落地。辽景宗亲赐耶律休哥玄甲白马,夸赞鼓励。“(耶律)休哥遂率精骑渡水奋进,南师(宋军)大败,追至莫州,横尸遍野,生擒数将以归。”大喜之下,辽景宗又亲赐御马金杯,说:“爱卿你勇过于名,若人人如卿,攻天下如摧柘拉朽耳!”不久,辽景宗拜耶律休哥为“于越”,“于越”是契丹最高的荣誉勋衔,位在南、北院大王之上,“非有大功德者不授”。
听闻瓦桥之败,宋太宗又怒又惊,下诏北巡。“关南言大破契丹万余众,斩首三千余级”,北宋史书把虚报战功的猫腻委婉写出,一个“言”字活灵活现。估计是小规模遭遇战,小败辽兵而已。不知是何种原因,宋太宗自将而来,先前主动御驾亲征的辽景宗打起退堂,引兵而返。宋太宗稍感自己面上有光,作诗一首,其中有“一箭未施戎马遁,六军空恨阵云高”之语,想必也是自我安慰。当然,宋太宗也有过趁辽军退师的机会再进攻幽州的意思,朝廷文臣多谏劝,认为应广积储,缓用兵,太宗心知幽州难克,便下诏返军。
回京后,又有文臣武将议论说宋军不应回师,应该速取幽燕,太宗闻言又有悔意。左拾遗张齐贤上疏,力谏宋太宗不宜于太急用兵:
“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若不战而胜。自古疆场之难,非尽由戎翟,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边诸寨抚御得人,但使峻垒深沟,蓄力养锐,以逸自处,如是则边鄙宁,辇运减,河北之民获休息矣。然后务农积谷以实边用,敌人之心,固亦择利避害,安肯投诸死地而为寇哉!臣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土,角强弱之势而已!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内安本固,则远人敛衽而至。伏望审择通儒,分路采访两浙、江南、荆湖、西川、岭南、河东,凡伪命日赋敛苛重者,改而正之;诸州有不便于民者,委长吏闻奏,使天下皆知陛下之仁,戴陛下之惠,则契丹不足吞,燕蓟不足取也!”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3年)五月,辽景宗又亲征,率大军南侵。此次辽军又在满城遇败,守太尉希达里也在战中乱箭被射死,多亏耶律斜轸率部兵左突右驰,才避免了辽军更大的损失。未得便宜又丧师,辽景宗郁郁回军。同年秋,辽景宗在六州游猎途中忽得崩疾,不治而亡,年三十五。
闻知景宗皇帝崩逝,时任辽朝南院枢密使的韩德让“不俟召,率其亲属赴行帐”,萧皇后见到韩德让,心中顿安。很快,耶律斜轸也奔召,二人帮助萧皇后易置大臣,拥立辽景宗长子梁王耶律降绪继位,是为辽圣宗。耶律降绪当时才十二岁,凡事皆由萧太后(儿子称帝,萧皇后自然升一级成为太后)与韩德让、耶律斜轸做主。
萧太后初秉国权,也七上八下心不宁,向大臣泣言:“母寡子弱,族属雄壮(指契丹皇族势力),辽防未靖(宋军威胁),我可怎么办呢!”韩德让、耶律斜轸忙跪前表忠心,“信任臣等,何虑之有!”于是,萧太后命韩德让统掌御府禁卫军,“总宿卫事”。韩德让不仅掌领皇家宿卫大事,很快就和萧太后睡在一起,成为名符其时的“宿卫”。据野史记载,萧太后小时曾为萧家允诺长成后许配给韩德让,可能属小说家言。但是,辽景宗死后,韩德让与萧太后出双入对,这倒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过,在《辽史》中如果按目录查索“韩德让”三个字,根本找不着,此人载于《列传第十二》,名字是耶律隆运,比大名鼎鼎的耶律休哥还排前一位,“耶律隆运”是萧太后后来赐他的名字,改为国姓,入为皇族,并“隶横帐季父房后”,位于诸亲王之上。当然,韩德让对于辽朝“功德盛大”,非一般只凭胯中物取悦女主的男宠。
辽朝小皇帝继位后,在萧太后操纵下,改元统和,并把国号由“大辽”更为“大契丹”,此举可能是想更好地加强对北方各游牧民族的统治。虽然幼主在位,太后主政,辽朝的政事非常平稳,忠于萧太后的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分掌南、北枢密院。萧太后为了“独占”韩德让,竟派人把老小伙子的妻子勒死,由此二人可以天天卿卿我我天地一家春。这位“杰出女政治家”的魅力,由此可以窥见一斑。“妇唱夫随”,二个人起居一处,周遭有数百专门伺侯他们两个人的宫廷妇仆,大小国事,皆是两人说了算。
萧太后对韩德让这个汉人没有任何嫌猜,韩德让对于契丹政权也一直效忠至死。虽为汉人,韩德让倒很是条真正意义上的“汉子”,诸如:对于一位名叫耶律虎古的契丹皇族权贵,因此人先前曾得罪过自己的父亲韩匡嗣,又在朝中与自己顶嘴,韩德让从卫士手中夺过大铁骨朵,迎头把这位宗室贵族砸得脑浆迸飞。群臣战栗,太后怡然。萧太后当然心向老叉杆,其实她心中实恨背后惦记她们母子的耶律皇族;一次,韩德让打马球,有个契丹将领纵马冲撞。看见老相好大头朝下摔于尘土之中,萧太后心疼得不行,立命从人把那个冒失的契丹倒霉蛋拉出砍头。韩德让骂骂咧咧,估计也是愤恨这个契丹人差点让自己摔坏了“功能”。与这位辽朝的韩爷相比,一代不如一代,满清的汉人就差了好大一截。曾国藩削平长毛,对清朝有再造之功,不仅未获王封,他自己还吓得不行,自动上奏要求削兵,看见满清贵族也点头哈腰,十足的没有血性。
当然,好事不出门,萧太后与韩德让这些“秘事”,外人也有耳闻。宋朝的雄州知州贺令图、其父岳州刺史贺怀浦父子相继上表宋太宗,“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韩德让宠幸用事,国人(契丹人)疾(嫉恨)之,请乘其衅以取幽蓟。”奏章屡上,惹得宋太宗又动了北伐之心。其实,契丹风俗与汉族不同,国母的“私生活”一点不影响朝政,而且萧太后虽淫但不毒,驾驭臣下有方,对自己的儿子圣宗皇帝又慈孝有加,辽朝实力仍旧是处于“蒸蒸日上”的时期。
内政方面,宋太宗逼死了倒子赵德昭,害死了另一个侄子赵德芳,其已被贬逐至房陵的弟弟赵廷美也忧郁而卒,在统治内部可以说是清除了各种心腹之患,文治方面又编成《太平御览》(原名《太平总类》),就差赫赫武功来洗刷昔日高梁河之耻了。
伐辽之前,宋太祖还遣使去渤海和高丽,约两地头领共同夹击辽国,但均无结果。高丽不必讲,辽太宗耶律德光时,就被打得向辽朝割地求和,一直贡赋不断。渤海国于公元698年建国,全盛时有五京、十六府,号称“海东盛国”,但于公元926年被耶律阿保机消灭,并以其地封其长子耶律倍,建东丹国,为辽朝附庸。由于多受辽朝贵族猜防,渤海人多次起兵造反,均被镇压。但是除东丹王耶律倍之妃是渤海大氏家族以外,辽景宗、辽圣宗都曾取大氏为妃,可以猜想,当时的渤海残余势力不会死心塌地和宋朝联合。所以,虽有“三人渤海当一虎”的勇猛,虽然他们对辽朝怀有破国杀主之恨,要他们和远隔迢迢的宋朝联合,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当时辽朝还不是天祚帝时的辽朝,正处于强盛之期。
于是,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春天,宋太宗又一次亲征北伐,命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骑水陆都部署,向雄州、霸州方面推进;命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率军出雄州(今河北雄县);以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出飞狐(今河北涞源)。同时,宋太宗又以潘美、杨业为正副统师,率领云、英、朔诸州宋军出雁门伐辽。辽朝方面,萧太后、韩德让等人并不慌怯,马上下令让南京留守耶律休哥率军迎曹彬,以耶律轸为都统,率兵迎击潘美、杨业的宋军。萧太后带同自己的儿子辽圣宗,亲征而行,驻跸于驼罗口(今北京南口)。
历史惊人的相似,雍熙北伐一开始,宋军诸路皆捷:曹彬一路攻克固安南城,田重进于飞狐北破辽兵,潘美在西陉痛击辽军,克辽朝寰州。不久,曹彬又克涿州,潘美克朔州,下应州,破云州。米信方面,宋军又于新城大败辽军。
由于先前吃过数次败仗,宋太宗在诸将出发前,嘱诫他们“持重缓行,毋贪小利以要敌。”不久,宋军诸路捷报继至,宋太宗不喜反忧,深恐契丹军会乘间断阻宋军补给线。忧虑成真。曹彬十万大军在涿州呆了仅仅十几天,就吃尽了军粮,“乃退师雄州以援供馈。”宋太宗闻报,大骇:“岂有敌军在前不顾而退军待军粮的道理!”他忙遣使制止曹彬,并告诫曹彬不要再向前进军,率军沿白沟河与米信宋军会兵,“按兵蓄锐以张西师之势。”宋太宗本意很好,想等潘美等人尽得山后土地之后,田重进再东下与曹彬、米信会合,全师制敌,与契丹大军决战。
但是,曹彬统下诸将听说潘美、田重进等部连战连捷,深耻己军无功,“谋画蜂起,更相矛盾”。老将曹彬一进也没了主心骨,便顺从诸将之意,“乃裹五日粮,再往攻涿州。”
当时,辽朝萧太后、韩德让、辽圣宗等人在涿州东五十里的地方扎下御营,听闻宋军来击,便遣耶律休哥轻兵疾行,阻击宋军。宋军边急行军边迎战,路上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得以进达至涿州。“时方炎暑,军士疾乏,所赉粮不继。”无法,宋军得城不能坚守,又弃之而去。
曹彬先遣人率涿州百姓退走,他自己率大军殿后。由于人多兵疲,缺粮少水,宋军战斗力极度下降,连个象样的殿后军阵都组织不起来。耶律休哥率辽朝生力骑兵一路尾随,边杀边追,边追边杀,一直追到歧沟关,辽军发动总进攻,宋军大败。曹彬收拾残兵,连夜抢渡拒马河,于易山南岸扎营,准备休整一下喘口气。幸亏宋将李继宣死战,使得小股宋军逃得活命。但是,数万宋军,或被杀,或掉入河中溺死,或被俘,损失巨大,“为辽师冲击死者数万人,沙河为之不流,弃戈甲若丘陵”。
辽军战后打扫战场,耶律休哥“收宋(军)尸以为京观”。辽朝上下大喜,进封耶律休哥为宋国王。
宋太宗闻军败,愤恨不已,深责众将,认为这些人“不遵成算,各骋所见,领十万甲士出塞逼斗”,最终“往复劳弊,为敌所乘”。所以,曹彬、米信等人回朝后,皆被贬官。
由于东路主力大败,宋太宗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再难实现。辽朝方面开始反扑,耶律斜轸统十万大军赶至安定西,与宋朝雄州知州贺令图相遇,双方大战,宋军又败,被杀一万多人。辽军乘胜攻陷蔚州、寰州等地。深知西路军已经无望,宋太宗下诏指示潘美,让他与杨业一起引兵护送云、朔、寰、应四州百姓内迁。
得知辽军已攻陷寰州,杨业建议应避辽军锋锐,分兵应州以诱辽军主力,然后以千名强弩手扼守石竭谷口(今山西朔州附近),以保全数州军民安全。
潘美沉吟,但时为监军的蔚州刺史王侁大表异议,讥讽杨业:“领数万精兵,而怯懦如此!”他认为宋军应急趁雁门北川,“鼓行而往马邑。”潘美不表态,宋将刘文裕等人却附和。杨业百战边将,深悉敌情,力争道:“这样做绝对不行,一定会打败仗!”
王侁冷笑:“您一直号称‘杨无敌’,现在敌军在前,却逗留不进,莫非杨公有什么异志?”
杨业性直气刚,闻言嗔目大怒:“我杨业非畏死之人,只是现在非进攻时机,白白杀伤士卒,肯定不见成功。既然诸君怕我不死,我先带兵杀敌表个态!”于是,杨业率兵从大石路直趋朔州。
临行,杨业向主师潘美泣诉:“此行肯定不利。我杨业本太原降将,主上施恩不杀,待以上将,我一直想立大功报恩。现诸君责我避敌怯懦,我杨业一定战死沙场以自明!”杨业伸手,指着陈家谷口(今山西宁武)说:“希望诸君能在谷口两边埋伏下强弩手,等我率兵转战至此,诸位以强弩射敌,突出夹击敌人,否则的话,我所率兵士肯定会被杀尽。”潘美觉得杨业很有道理,立即指挥诸将在谷口设伏。
耶律斜轸接到情报,得知杨业率宋军前来搏战,忙派副将在路边埋伏精兵,他本人拥众近前,假装要与杨业接战。两军甫交,耶律斜轸即假装不支,掉转马头就跑。此时,一心想杀敌求死的杨业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明知辽军是圈套,硬着头皮往上冲。果然,辽军伏兵四起,宋军被围截在当地陷于苦战,耶律斜轸掉转马头,麾兵又杀个回马枪。宋军大败,退至狼牙村。
陈家谷口方面,宋将王侁干等了几个时辰也得不到杨业的军讯,派人登高远望,看不见任何辽军足迹,他认定辽兵败走,“欲争其功,即引兵离谷口”。潘美见王侁军没打招呼就走,无奈之余,也领军沿灰河往西南行进。不久,听闻杨业军败,潘美为保存实力,马上挥兵后撤。至此,陈家谷口已无宋军一兵一卒把守,更甭提什么弩手埋伏了。
杨业一路力战,自中午杀到傍晚,最终撤退到陈家谷口。看见谷口两边根本没有人影,杨业“拊膺大恸。”当时,他见手下还剩士卒百余人,便说:“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不要与我一起俱死!”但军士们皆为杨业忠义所激,无一人逃走,誓与俱死。杨业儿子杨延玉与岳州刺史王贵俱战斗而死。王贵七十三岁老将,为辽兵重围,援弓射杀数十人,矢尽,张空拳犹击杀数名辽国壮汉,最终被乱枪捅死。很快,杨业坐骑因连中枪刀,不支继续奔跑,老英雄再不能往来驰突数敌,便往密林中匿避,准备乘乱逃出,再伺机杀敌。不料,紧追不舍的辽将远远望见杨业袍影,张弓一箭,射中杨业。辽兵涌上,生擒了这位英雄。
杨业长叹:“皇上对我恩遇如山,本想捍贼立功,反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使王师败绩,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于是,被俘之后,杨业绝食三日,不屈而死。
杨业对得起宋太宗,宋太宗其实也对得起杨业。平灭北汉后,宋太祖收到不少讲杨业要反叛的“情报”,皆密封后派人转送杨业,以示不疑之心,把杨业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此,不死也难。至于潘美,与杨业多年正副关系,似乎没有特别的过节和隔阂,雁门之战二人还配合得当,共立大功。如果说有“坏人”,王侁倒真算一个。其实,王侁是后周功臣王朴(给周世宗出“先南后北”战略的那位爷)的儿子,曾在宋初的对南唐征战中立功不少,还曾率军大破河西三族首领的叛乱,因军功领蔚州刺史。
杨业死讯传至宋廷,宋太宗“痛惜”,削潘美三级,把王侁除名流金州,刘文裕除名流登州。此时,潘美也是六十六岁的老将,转年虽官复原职,仍旧悒悒不乐,数月而卒。虽然老潘生前没有什么特别对不起老杨的地方,陈家谷口也是王侁先离开而致使缺守,潘老日后被评书艺人丑化成奸邪嫉功的大坏蛋,也真是他始料不及。
《宋史》传中,潘美与曹彬同传,处于列传第十七的位置,不仅仅是这两个人都生了个皇后女儿,更因为“二人皆谥武惠,皆与配飨,两家子孙,皆能树立,享富贵”,但是,如无平岭表、定江南、征太原、镇北门的大功,潘美万万不能被编于如此重要的传记位置。反观杨业,其名仅在列传三十一,排名差了许多。作为同时代的良将,对于宋朝的功劳,杨业比潘美还真的差许多。但是,劳动人民的嘴太厉害,经过评书、戏剧渲染,现在很少有人知道潘美功绩,只知道“杨家将”的事迹。
杨业有七个儿子,除杨延玉战死外,还有杨延昭(本名杨延朗)、杨延浦、杨延训、杨延瑰、杨延贵、杨延斌。其中,杨延昭最知名,一直在边地抵捍契丹。“在边防二十年,契丹惧之,目为杨六郎。”至于契丹人为什么称杨业长子为杨六郎,殊不可解。(如果是大排行,也不见宋人如此称呼他,辽人也不像汉人爱以大排行称呼别人)。杨延昭死年五十七。其子杨文广也是将门出将,曾随狄青南征,后又被委派至泾州、镇州为将。但杨文广三十岁左右即病死,英年早逝。至于评书、戏曲中所讲的佘太君、穆桂英和诸位“杨门女将”,史无所载,全属文艺“创作”。有一点值得一提,文艺作品中一直与杨家将为敌的萧太后,正是杨业被杀时的辽国实际统治者萧绰(小名燕燕)萧太后。
年底,耶律休哥又在望都大败宋军数万人。雄州刺史贺令图是力催宋太宗北伐的首谋之一,此人本性“贪功生事,轻而无谋”。耶律休哥派人持秘信见贺令图,骗他说:“我因功高震主,获敌罪于上,愿投附宋朝”。如此伎俩,小孩子都骗不过,贺令图偏偏相信,派人赠送耶律休哥贵重礼品。看见此鱼上钩,耶律休哥在军中放方言:“愿得见雄州贺使君!”傻不拉叽的贺令图闻言,忙率部下数千精骑,出城“迎降”。辽军大营洞开,贺令图一行通行无阻,行至主师帐前,贺令图下马,只见耶律休哥斜据胡床,指着他大骂:“你一直好称善于经营边事,今天竟能亲来送死!”于是,尽遣猛士上前,杀尽贺令图左右随骑,把这位贺知州当成“战利品”押回辽国。
自岐沟关大战后,宋军从进攻转为守势。辽军后来又不断兴兵,或大或小,侵扰宋境。端拱元年(公元988年),辽圣宗又亲征,连下数城,幸亏宋将李继隆等人在唐河(今河北定州)附近击败了辽军,遏止了辽军的攻势。端拱二年七月,宋将尹继伦率千余骑奇袭耶律休哥数万辽军,当时,耶律休哥本人正吃早餐,慌忙弃箸而走,手臂被宋兵砍了一大刀,几乎断掉整条胳膊。此次大败,辽军死伤惨重,“自是数年不大举南下。”由于尹继伦是个黑脸膛汉子,辽兵相戒道:“当避黑面大王”。至道元年(公元 995年),辽军又攻麟州(今陕西神木县),均未得手,损兵折将。
宋太宗末年,西夏扰边,四川李顺乱起,所以宋朝无暇再与辽朝发生大规模战事,并曾派使臣向辽朝表示要恢复从前“友好关系”,辽朝不报。公元997年,宋太宗病死,死因正是高梁河之役的箭伤复发,引发内脏感染而致。
宋太宗伐辽失败的原因,无地利人和,诸种因素,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幽蓟之地,确实应该收取,何者,燕地不收,河北不固;河北不固,河南可危,山河险关陷于敌国,攻取无成,只能怪宋太宗时运皆太差。此外,正是由于宋朝君王对武将极其猜忌,使得大将们胜则自危,避功避权,畏首畏尾,如此将师,在关键时刻自然是想得过多,不可能集中全力去拼杀。另外一个原因,也在于宋太祖“先南后北,先易后难”方针的弊端――宋军与南兵交战,得胜太过容易,其志精,其情逸,忽然与北方辽朝魁梧的马上骑兵相遇,乍败乍胜,很容易气沮意沉,丧失必胜之气。打仗就是靠“气”,“气者,非可教而使振者也”,无知无畏无惧的“方新”之气,才是取胜关键,这些对于连年经历战阵的宋军将士来讲,尤其缺乏。宋代战争失败后,对宋朝最大的打击还是心理上的,即举国上下患了一种“恐辽症”,此种心态,和足球场上的“恐韩症”差不多,本来能赢的仗,最后关键时刻也会因心理方面的懦弱而莫名其妙地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