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的夫人 张作霖的三夫人戴氏戴宪玉
她的命运如一片树叶,本应享有春天绿芽娇美、夏日青葱浪漫、秋天华美色彩、冬天漫舞飘零,而她却不然,在大好年华早早枯萎,却孤傲地立于枝头,在寒风凛冽中鸣唱,向人们不停地诉说那曲凄凉的故事。用红颜薄命并不能概括她的命运,因为她拥有过甜蜜的爱情,却被逼入了侯门,她与命运抗争,最终却坠入空门。她的命运像大海中的一叶海藻,第一个浪把她从母体上扯断,第二个海浪又把她推向的岸边,她倾听着海浪的欢唱,进入一个凄异的噩梦,在生命枯萎中灵魂向天际飘零。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18岁的戴宪玉随父亲戴锡成从新民县西城迁到新民府。父亲是新民县衙捕盗营班头,戴宪玉自幼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倍受娇宠,幼年读过几年私塾,后又学习女红,不仅长相娇美,而且心性高洁,脾气孤傲,然而与未婚夫李海庭却情投意合,把青春与爱情演绎得如一汪春水。正值花季,沉溺与爱情的戴宪玉自然如出水芙蓉楚楚动人。就在这一年,一场横祸席卷而来,顿时这个平静的家庭被掀到了风口浪尖。
戴宪玉的父亲戴锡成因通匪之嫌被含冤入狱。经四处打听才知道,张作霖在平定惯匪杜立三后,杜立三一手下供出戴锡成与杜立三有旧,于是张作霖报告了新民府尹增棋,并将戴锡成收监关押。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这个本来幸福和顺得家庭无异与天塌了!
心性孤傲、主意坚定的戴宪玉为搭救父亲跟随母亲四处奔走求救,在走投无路时她想到了爷爷的磕头兄弟杜泮林。杜泮林,是一位乡里学究,为人随和,深谙乡情里俗,在当地有一定的威望。张作霖跟随母亲落难二道沟时,不时受到杜家接济,贤良周全的张母为表示不忘杜泮林恩情,让张作霖认杜为义父,表达以图后报之意。
一天,打听到张作霖在一酒馆喝酒,杜泮林即带着母女二人赶到了酒店。此时张作霖酒兴正酣,一见母女二人眼前既一亮,尤其戴宪玉容貌清丽,气质高洁,站在母亲身旁虽然略显生劫,骨子里却是一种刚正之气,让浑身充斥着凶悍之气、当过土匪的张作霖顿时有些意乱情迷,犹如一位训马师看到了一匹烈马,立即生出一种驾驭的欲望,于是要求戴宪玉为他端酒求情。戴宪玉为了父亲,不顾女孩子的羞涩,大方地连续为张作霖端了几杯酒。戴宪玉举止端庄,谈吐优雅,香气袭人,使张作霖迷醉不已,自此便对戴宪玉念念不忘。
当杜泮林再次找到张作霖,提起戴锡成之事,张作霖直接向杜泮林提出有意迎娶戴宪玉作三姨太。这事在杜泮林看来,是一举三得的好事。第一,戴锡成的事顺理成章得到解决;第二,戴家因祸得福借此攀上了高枝;第三,杜泮林为张作霖保了大媒,使他这个张作霖名存实亡的“义父”,增添了一层更为重要的关系。
于是杜泮林来到戴家,先是渲染戴锡成犯的是死罪,如果张作霖不亲自出面必死无疑,尔后说出张作霖意欲迎娶戴宪玉之意,被戴母断然拒绝,怒斥道:张作霖胡子出身,分明是趁人之危,强娶民女。杜泮林并不着急,而是在母女而人之间摇唇鼓舌,晓以利害。戴宪玉最终被说服,在爱情与父亲的性命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然而她的代价却是情人的惨死和自己命运的苦海,最终孤独地在空门度过了短暂余生。性格决定命运,戴宪玉自从嫁给张作霖,便一步步走向人生的泥潭,因为抗争加速了她命运的陷落。
张作霖听说戴宪玉同意了婚事喜出望外,然而想到做事果决的发妻赵氏和苦苦追求才到手的卢寿萱,还是心存忌惮,于是接受了杜泮林之计,“金屋藏娇”,安排戴宪玉暂居在亲民县菩萨胡同。“穷棒子”出身的张作霖,32岁娶了19岁的妙龄美女,新婚燕尔,自然其乐融融。心性高洁的戴宪玉,从这位乱世枭雄的甜言蜜语和刚毅的气质中得到了某些慰藉。所谓高处不胜寒,既然身在高处自然应当面对严寒酷暑。
1907年春节过后,卢夫人听到了张作霖另有新欢的消息,随之赵氏也有所耳闻,尤其赵氏曾经在土匪祸里呆过,与张作霖并肩摸爬滚打多年,向来敢做敢为,于是与张作霖产生了激烈争执。然而如今的张作霖已经不是当年,而今已是奉天(沈阳)马步营的统带,正如他所说“三妻六妾也算不了啥”。既然如此,张作霖不再隐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花轿将戴宪玉抬进了家门。此时戴宪玉并不知道,她的命运从此开始步入赵氏后尘,她们共同跌入了一个泥潭,不挣扎便罢,越挣扎陷得越快。也就是在这年的冬天,张作霖又将四姨太许澍阳和五姨太寿夫人同时娶进了张府。张作霖在事业“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时候,有的花在枝头绽放,有的花却在枝末悄悄凋零。
1908年,张作霖奉命前往辽北剿匪,与其说戴宪玉故土难离不如说她旧情难忘。自从嫁于张作霖,便与已有夫妻名份的李海庭咫尺天涯,随着张作霖对自己的热情日渐消退,她对李海庭的思念日渐加深,她希望有机会向李海庭解释一下缘由。然而,心高性洁的戴宪玉也不甘心地位就这样被人取代,她毅然跟随张作霖去大漠瀚海。
一个在家娇生惯养的小家碧玉,突然来到戈壁荒漠,过起戎马倥惚居无定所生活,而且与之相伴的都是些土匪出身放荡不羁的军人,她的心情与感受可想而知。不久,与负责服侍她生活的张作霖属下发生了矛盾,最终发展到激烈争吵。事情发生后,娇宠成性的戴宪玉与张作霖大哭大闹,张作霖表面上说要替她出气,来到那位军官的住处,却看到他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张作霖急忙上前拦住并声称:“兄弟是膀臂,老婆是衣服”,用“将来还要一起干大事”来安抚那位“兄弟”。这件事情恰好被戴宪玉听到,戴宪玉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甜言蜜语的丈夫,不仅不为自己出气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顿感万念俱灰,更加怀念起自己青梅竹马的情人李海庭,加之对大漠生活的不适应,从此戴宪玉的身体日渐衰弱,抑郁成疾。张作霖虽然为她遍请名医,依然不见好转,最后只好同意她的请求,回奉天求医。
此时,她曾经的未婚夫李海庭恰好在奉天税务局当科长,几经周折,两人终于相见。一别四年,酸甜苦辣涌上戴宪玉的心头,说到动情处,两人抱头痛哭。自此,李海庭不时会到奉天小南关戴宪玉的居所看望这位庄乡妹妹。令戴宪玉没料到的是她的妄为之举给李海庭带来灭顶之灾。戴宪玉的孤僻暴躁性格,终于使她尝到了自酿的苦果。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暴发,张作霖趁机驰援奉天“救驾”,藉此回到了奉天,戴宪玉不得不中断与李海庭的联系。戴宪玉平时由于性情古怪粗暴,对身边人多有责难、辱骂,致使身边人对她多无好感有的甚至很仇视她,恨不能这事尽快传进张作霖的耳朵。因此她与李海庭之事,不仅没有因此平息,反而在佣人间诽闻四起。张作霖最终还是从一位陪同戴宪玉一起回奉天治病的使女那里得到了消息。
一个穷书生,竟然给一代枭雄戴了“绿帽子”,这让张作霖怒不可遏,立即决定要除掉李海庭。此时的张作霖,因为屠杀革命党、保三省总督赵尔巽“有功”,已经成了奉天翻手为去覆手为雨的人物。可身为税务科长李海庭,做事严谨,为人正直,清廉守节,找不出任何把柄,弄得张作霖无从下手。张作霖只好借肃清革命党之名,把李海庭逮捕入狱。张作霖随即派亲信进行审讯,并辅之以酷刑,李海庭忍受不住严刑拷打,只好写下了张作霖所要的口供,很快这份口供既摆到了戴宪玉的面前。
其实,戴宪玉对此早有准备。在李海庭被捕入狱不久,戴宪玉就得到了消息,这让她心如刀搅,痛不欲生,但她又不能向张作霖求情。一方面是她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如果这样做恰恰证明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她知道这是有人恶意中伤,让她再次了解了人心险恶,同时她终于发现,张作霖的薄情寡义和卑鄙无耻,她的心死了。
在等待张作霖出招之前,她心如煎熬,可现在她却释然了,她终于可以无所畏惧地面对张作霖了。她平静地告诉张作霖,她们本就是有夫妻名份的一对情人,要不是为了救父亲,她们本该是一对和美夫妻,但她断然否认她们之间有任何不轨行为。张作霖再次对戴宪玉表现得无计可施,只好再次拿李海庭的命来胁迫戴宪玉就范,但他仍然不说他执掌李海庭的生杀,而是“看在戴宪玉的面上向赵尔巽求情”,这与当年“逼嫁”戴宪玉如出一辙。戴宪玉为了情人活下去,流着眼泪写下了与李海庭断绝来往的“保证书”。人们常说:放下生死就什么都放下了,然而戴宪玉做的是一件比死更难的事情。
李海庭被释放后,不敢在奉天久留,立即辞掉工作,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乡新民县。入狱后的惊吓与折磨,加上失去经济来源带来的生活窘迫,很快李海庭得上了当时十分难治的伤寒病。戴宪玉得知消息,痛心疾首,悔恨交加,于是写了一封信(内容附后)托同乡带回,表达自己的歉疚与宽慰之情,不想这封信再次落到张作霖手里,使两个人之间关系再次箭拔弩张。
1912年春节前夕,李海庭久病不愈而死。消息如晴天霹雳,使戴宪玉精神几近崩溃,几天不吃不喝,感叹人生无常,感叹命运不济……最后决定托乡亲带去部分钱物以示对老人抚慰。这些小事,犹如一只无形的推手,使她们之间裂痕再无弥合的可能。最终,因在张作霖心情不好的时候戴宪玉打使女一事,她们的矛盾再次暴发。经过一番激烈争吵,张作霖坚持休妻,戴宪玉决意离开师府,在卢寿萱等人的劝说下,戴宪玉被送往沈阳城一座寺庙带发修行。不求她一心向佛,只要你洗心革面,悔过自新便可再回帅府。
来到深山古刹,面对空山绿树,听着晨钟暮鼓,戴宪玉整日吃斋仿佛,心渐渐静了下来。翌年,她主动要求削发,开始了她暮鼓青灯的佛门生活。当卢寿萱再次来看望她,以期她修行结束回帅府的时候,戴宪玉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平静地说:“我已经不是张家的人了,何必再去受那番苦?阿弥陀佛……”此后,张作霖也有意将她接回帅府,都被她拒绝。
多舛的命运和暴躁的性格带来的身心伤害,尤其情感上带来的打击,使戴宪玉身体日渐衰微,李海庭的死,更使她的生命带上了沉重的枷锁,即使到了佛门静地,她的身体也没有得到真正的好转,终于在1921年5月走完了生命的里程,年仅34岁。
戴宪玉死时值第一次直奉战争暴发,张作霖在前线督战,由时任奉天省署秘书长的袁金凯代为写了一幅挽联:
有才不是德, 结缡辽海成一梦
无情却有情, 暮鼓青灯也春秋
虽然,张作霖以此为戴宪玉贴上他的标签,戴宪玉却没能入张家祖坟。我想这也是对她在天之灵的唯一慰藉。因为她生前像张作霖手中的一只鸟,没飞出张作霖的手心,死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愿她的梦可以飞远,飞向天国,飞到她心爱的李海庭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