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上哪一个朝代的“官妓”数量最多?
诗人和妓女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买卖,更有精神交流的成分。《开元遗事》说:“明皇与贵妃,每至酒酣,使妃子统‘宫妓’百余人,帝统小中贵百余人,排两阵于掖庭中,名为风流阵,互相攻门,以为笑乐。”这里的“宫妓”其实相当于夏桀的女乐了。宫妓是天子独自享受的,所以不必多说。唐代娼妓,名目很多,如:“营妓”(《北梦琐言》);“官使妇人”(《旧唐书?宇文融传》);“风声妇人”(《唐语林》);“官妓”(《唐书·张延赏传》)。综合起来,其实都是“官妓”。“官妓”的来源一是买卖,如《唐律》载: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二是误堕风尘;三是罪人家小籍没。为了管理数目庞大的妓女,唐代妓乐籍贯,先隶太常,后属教坊。
唐代人才晋升,尽由科举,尤重进士。进士最出风头,尤在初及第的时候。唐朝初期,六朝时盛行的门阀制度甚至让一代明主唐太宗感到愤慨,为了对门阀进行限制,皇帝们对其门生就格外加以推恩,甚至允许他们挟妓游宴,《开元遗事》上便说:“长安进士郑宪、刘参、郭保卫、王冲、张道隐等十数辈,不拘礼节,旁若无人,每春时选妖姬三五人,乘小犊车揭名园曲沼,藉草裸形,去其帽,叫笑喧呼,自谓颠饮。”进士是何等风头!可以雁塔题名,参与曲江大会,推重谓之“白衣卿相”,又曰“一品白衫”。《北里志》写一位叫做颜令宾的名妓“举止风流,好尚甚雅,亦颇为时贤所厚事笔砚;有词句”,固曲中妓女之佼佼者,乃使小童持诗迎及第进士,卑词云:“曲中颜家娘子将来扶病奉候郎君。’”此外更有长安名妓刘国容有姿容,能吟诗,与进士郭昭述相爱,“他人莫能窥也。后昭述释褐,授天长簿,遂与国容相别。诘旦赴任,行至咸阳,国容使一女仆驰矮驹赉短书曰:‘欢寝方浓,恨鸡声之断爱:恩怜未洽,叹马足以无情!使我劳心,因君成疾,再期后会,以冀齐眉。’长安弟子多讽诵焉”。
相形之下,不得第进士,谓之“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亦为妓女所嘲笑。何光远《诫鉴录》说:“罗隐初赴举子日,于钟陵筵上遇娼妓云英同席。一纪后,下第,又过钟陵,复与云英相见。云英抚掌曰:‘罗秀才犹未脱白。’隐虽内愧,亦嘲之以诗。”唐朝是诗歌的黄金时代,是因为唐科场以诗歌取士,因此上至皇帝将相,旁及贩夫走卒,方外之僧尼女冠,以及坊曲妓女,几无一人不能诗。所以为了接客,或者说为了接到更好的客,妓女除了旧有的歌、舞两项技能之外,还须写得一手好诗。根据《全唐诗》选录可知,娼妓能诗的,亦以唐代为最多,往往有集行世。诸如江淮名妓徐月英之《送人》:“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写的便是与才子间的纠缠恨事。
诸妓既多工诗,故对当时诗人特别敬重。白居易《与元稹书》说:“……及再来长安,又闻右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门有题仆诗者’,复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娱乐,娱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而诗人的文笔之毁誉也往往关系妓女的兴衰,所谓“誉之则车马继来,毁之则杯盘失措”。范据的《云溪友议》就写道:滥州宴席酒纠崔云娘者,形貌瘦瘠,而戏调罚于众宾。兼恃歌声,自以为郢人之妙也。李生宣古,乃当筵一咏,遂至钳口。诗云:“何事最堪悲,云娘色色奇。瘦拳抛令急,长嘴出言迟。只怕肩侵鬓,唯愁首透皮。不须当户立,头上有钟馗。”这完全是不让人下台啊。
王灼《碧鸡漫志》记载: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涣之诣旗亭饮酒,梨园伶官亦召妓聚宴。三人私约曰:“我辈擅诗名,未定甲乙,试观诸伶讴诗分优劣。”一伶唱昌龄二绝句:“寒雨连江夜入吴……”一伶唱适绝句云:“开箧泪沾臆……”一妓唱涣之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以是知李唐伶妓,取当时名士诗句入歌曲,盖尝俗也。可见唐诗大类于如今的流行歌曲,歌曲要流行,少不得要出现歌星;有了歌星,少不得要自出新意,有所创新。妓女既时时与诗人接近,便要让他们帮忙修改订正曲谱,代她们作乐词,而长短句词乃崛兴。胡适在《词的起源》就说:“我疑心依曲拍作长短句的歌调,这个风气,是起于民间,起于乐工歌妓。”这种产业越来越成熟,到了晚唐,更出现如温庭筠之类的诗人,他们甚至大拍妓女们的马屁,“能逐弦歌之音,为侧艳之词”。
所以说,诗人和妓女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买卖,更有精神交流的成分。清代的章实斋便说:“前朝虐政,凡缙绅籍没,波及妻孥,以致诗礼大家,多沦北里。其有妙兼色艺,慧传声诗,都人士从而酬唱。大抵情绵春草,恩远秋枫,投赠类于交游,殷勤通于燕婉,诗情阔达,不复嫌疑;闺阁之篇,鼓钟闻外。其道固当然耳?”唐代官妓文化发达的另一因素还在于高级官僚的维持,上自宰相节度使,下至庶僚牧守,无一不是怜香惜玉之徒,如果对妓女太过分了则会影响官声,严重时甚至会妨碍自己的升迁。而与妓女的两情相悦,更是往往传为一时之佳话。比如张君房《丽情集》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薛宜僚,会昌中为左庶子,充新罗册赠使,从青州泛海。船频遭恶风雨,泊邮传一年。节使乌汉真尤加待遇。乐藉有段东美者,薛颇属情,连帅置于驿中。是春,薛发日祖筵,呜咽流涕,东美亦然。薛至外国,未行册礼,旋染疾,语判官苗甲曰:“东美何故频见梦中乎?”数日而卒。……薛榇回青州。东美至驿,素服哀号抚棺一恸而卒。有唐一代,最负盛名的官妓莫过于薛涛,她的父亲薛郧是一京都小吏,安史之乱后居成都。据说她八岁能诗,其父曾以“咏梧桐”为题,吟了两句诗:“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应声即对:“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薛涛的对句似乎预示了她一生的命运。十四岁时,薛郧逝世,薛涛与母亲裴氏相依为命,迫于生计,无奈下海了。
韦皋为剑南节度使,统略西南,在唐德宗时,朝廷拜中书令,算得是一方诸侯。韦皋惜薛涛之才,曾准备奏请朝廷让薛涛担任校书郎官职,后虽未付诸现实,但“女校书”之名已不胫而走,同时她也被世人称为“扫眉才子”。后来,韦皋因受封为南康郡王而离开了成都。其后十一任剑南节度使各个对薛涛都十分青睐和敬重,而来到蜀地的才子们也无一不以认识薛涛为荣,如白居易、牛僧孺、令狐楚、辈庆、张籍、杜牧、刘禹锡、张祜等,都与薛涛有诗文酬唱。在她四十二岁的时候,三十一岁的元稹任监察御史出使蜀地,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之久,才子与佳人相得益彰,更流传为千古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