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抵御外辱保家卫国 却被家乡人骂了五百年
1,来自大明的男神
历代英雄众多,但能成为超级英雄,通常有几条硬标准:长得有特色,本事足够强,花边故事足够多。无论是中国民间评书里的杨家将,还是外国大片电影里拯救世界的各种钢铁金刚超人的逆天怪物,基本都是这类型。
明朝十五世纪末的一位人物,也是百分百这类型。
以他家乡的传说,出生的时候电闪雷鸣大作,一声炸雷,为大明劈出来这位奇人。
这人以《明史》里的话说,就是“相貌奇伟”,武功更厉害。是能拉开三百斤强弓的牛人。还是个根正苗红的文官出身:不但有进士功名,更是15世纪文化大师:几乎后世的文学史研究者更一致认为:他的诗词文章,对于整个明代文学的转型,都有着里程碑意义。
而要论起一生功业,他更是显耀到书写历史:北方嚣张的鞑靼骑兵,曾被他反复吊打,去世的时候,亲自为他抬棺护送回乡的官员,是后来一代圣人王阳明。而王阳明那多谋尽妖的军事才能,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被他在天之灵托梦,耳提面命教育出来的。
但这位人生几乎浓缩了所有劲爆元素的男神,放在今天却更有奇葩一景:他家乡淇县相邻的浚县,当地的民间戏台上,但凡有大坏蛋角色,几乎都是他。一代代当地文艺工作者前仆后继编着戏文骂,以当地老人的说法:他是大坏蛋这一传统观念,已经在这里世代相传五百年。
这位奇特人物,正是明朝成化至弘治年间的大明第一战神:王越。
2,草根男神的奋斗
明朝的政坛大佬们,苦出身的极多。但王越在其中,却也称得上极草根的一个。
王越字世昌,宣德元年出生在河南俊县钜桥镇冈坡村一户农民家庭。像大多数穷人家出来的读书郎一样,十分辛苦十分忙。
而王越在其中,却更有特不一样的一条。照着明朝笔记作家黄暐的说法,就是天赐福贵。
这条在家乡,一直特别有名:明明是个贫农子弟,却出落得相貌俊朗。天赋却更好,而且哪怕家里穷,也要想方设法找书读。刻苦聪明的表现,很快在当地远扬。
王越的优良表现,也改变了读书条件:在县学里得到重点培养,对浚县家乡的这份恩情,终其一生,他都铭记于心。但凡有绵薄之力,都会全意回报。
即使与那些后来名扬天下的神童相比,王越也有一个特殊之处:理想。
以王越自己的话说,还是个穷苦农家子弟的时候,最常读的就是靖康之耻的悲惨岁月。后来他名满天下。还与部下说起,自己这辈子最怀念的,就是农家子弟时,胸膛里的那一股热血。
苦练的王越,也陆续收到好回报。如果说科举道路如惨烈选秀,他每次都精彩一次过:乡试第三,会试第三十三。照《庆余录》里的说法,他的考卷写的激情四射,棱角分明。据说几个考官看过,都清一色的冒冷汗。
最光芒四射的表现,在景泰二年的殿试上演了:王越走笔如飞刚写完。谁知一阵狂风刮过,竟把王越的试卷刮的无影无踪。但王越却十分平静,重新火速答完。就这么个紧急应对,竟也考取了二甲进士。
更奇特的情景,是《罪惟录》里的记录:几个月后朝鲜使团来访,说我们国家飞过来一张试卷,是你们一个叫王越的考生的。我们国王说这就是来自中国的文曲星,现在已经给供起来了……
在朝廷眼里,看到的是一种极有前途的品质:这个二十五岁中榜的年轻人,竟有这样深沉冷静的心智。虽然成绩只是二甲,却必定极有前途。
带着这则奇闻和无数的好评,王越进入了官场。先在陕西和浙江做了监察御史。开始进化成杀神。风风火火整顿贪腐,弹劾了一批腐败分子。
这段冲动是魔鬼的日子,对王越来说,印象十分深刻。饱受攻击的王越,在27岁那年,由于父亲的去世而丁忧回家。之后的三年丁忧生活里,他有很多诗,大体意思都是官场水太深,实在干不动,还是在家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退休老干部。
而抛却这些失落中的牢骚,王越期间写的最多的,还是边塞诗。始终不曾丢的,还是胸中那一腔热血。
不但不忘,他一直在用各种手段,去实现这个梦想。
三,青云直上
等到天顺元年,王越丁忧期满,重新为官的时候,水平已经完全升级。这个昔日愤怒的青年,现在人际关系十分成功。无论是狡诈铁腕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寇深,还是潜力股礼部侍郎李贤,都和他相处的极好。尤其是后者,更是长期铁杆。
在铁杆的关照下,王越一年连升三级,当了山东按察司。到天顺七年春,河套草原持续入侵大同,大同损失惨重,好脾气的明英宗也忍够了。为了保证自己不再被抓到草原啃羊肉,大同巡抚必须换人。
关键时刻,王越的老朋友李贤,终于挺身而出,说出了那句从此改变王越一生命运的话:越可为之。
然后就是明英宗亲自把关,王越举手投足英姿飒爽,按照许多笔记的说法,因为太过光彩照人,以至于退下的时候,明英宗还盯着他的背影痴痴看半天。明朝大臣尹直更暗地里吐槽:朝廷用人,多取仪表。用现代流行语说:美丽就是正义。
皇帝满意,盟友力挺,王越正式接管大同巡抚。到任之后他更证明:他不止有美丽,更有实力。到任后大刀阔斧,新的骑兵部队组建起来。先前被鞑靼骑兵虐的不成样子的大同,这下又成了铁壁防线。
三年以后,即成化三年,王越的好友李贤,已经是内阁首辅,再次关照了王越:王越受命赞理宁侯朱永,发动对河套鞑靼部落的征讨。这是奋斗了多年的王越,第一次来到距离梦想最近的地方:建功沙场。
王越担当了这个重任,成了这支明朝大军的参谋长。但等着他真正上任,才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坑。
当时朝野的大佬们都很难想象,明朝的军队已经退化成了什么样子。而更大的挑战,却是王越搭档的领导。
大明在那年头,军事主官大多是勋贵子弟。这帮人祖上是狮子,这一代基本是肥羊。王越摊上的朱永,更是肥羊中的懒羊羊。等着拉上战场,吃了几个小败仗,就干脆甩手掌柜,让王越想办法。
对这种平时不干事,遇事躲的快的渣男行为。王越的态度,以他自己回忆录里的意思讲,是特别的兴奋。立刻二话不说,接管了所有的工作。
而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糊弄:妙笔生花的汇报战事,败的再惨,也能挖出可歌可泣的故事,把朝野上的爱国人士感动一把。
但主帅朱永的犯二水平,也在继续升级:一次带兵出巡,刚好和鞑靼兵遭遇,吓得朱永哆哆嗦嗦在马上不敢动。幸亏王越及时出手,先射杀了一个鞑靼兵,然后命令部队排成战斗阵型和敌人对峙,就这样哆哆嗦嗦的,竟把鞑靼兵吓退了。
经过这次严重考验,朱永彻底丧胆了。王越就轻轻松松的,接管了所有的大权。这个在朱永眼里唯恐避之不及的烂摊,就成了大展拳脚的平台。
随后的王越,也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大军分散部署,大量修筑堡垒,囤积火器物资,鞑靼兵碰了几次壁后,再集结兵力借机反击,先后在镇羌寨等地打了几个胜仗,也让朝廷很高兴。
但饶是王越再会糊弄,最后也糊弄不下去了。眼看朝廷猛花钱却战果惨淡,立刻雪片般的奏折飞来,把明军从态度到战斗力,轮番骂了个遍。一直糊弄的王越,也再次不幸中靶。这次是结结实实的背锅。
但王越却一直在默默的干事:精心选拔精壮士兵,重新组建精锐的骑兵军团。这些得罪人的事,靠着他良好的糊弄与背锅,明军松散的战斗力,被他重新整合成一只强力的拳头。
成化九年九月,打出去的时候到了!
这年九月,王越捕捉到了一条价值千金的线报:鞑靼可汗满都鲁正集结兵力,准备对甘肃发起侵扰。而他的老窝红盐池,却正是兵力空虚。在反复判定情报无误后,王越果断拍板:打!
参与这次行动的,是王越亲自率领的五千精锐。这是六年窝囊中,王越苦心练成的一批好兵。大军高速行进八百里,还没摸到敌人,就先遇到了大风暴:深夜草原上突然狂风大作,刮的人都看不见东西。继续前进?还是后退?
这时候,一个军中老兵站出来说: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乘着大风攻击,必然可以获得大捷。
听到这话的王越,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在猎猎大风中,他果断的下马,郑重的向这个老兵行礼,然后公开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千户。
士气爆满的明军,就这样强硬的穿越了暴烈的飓风,风卷残云一般,杀入了毫无防备的红盐池。
猝不及防的鞑靼军顿时崩溃。这个被鞑靼军多次用来南侵的大本营,这次被王越彻底的捣毁。而后的情景,就是蒙古国史书里常说的一幕:满都海的大军,在悲情的嚎啕后,渡河撤出了河套平原。
然而大胜换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口水。被打了脸的朝中愤青们,对王越的攻击,更是变本加厉。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了。当时王越的老友李贤过世,高层文官洗牌,有些人也就想着挪地方了。王越的反应也出奇快,虽然明宪宗嘉奖他,还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官职:三边总制,但其中的味道,他很快品出来,立刻上奏请求回京。果然明宪宗很高兴,不但立刻收回他兵权,还涨了他一级工资,让他回都察院当都御史了。
虽说这待遇也不坏,可王越的心里,到底还是憋屈:出来这几年,朝中都换人了。内阁和兵部,全都是生人。想再回去打仗,看来是格外难。事情的严重性,王越自己也知道,临走前交接工作,和部将们依依惜别,说再见都不知道啥时候,弄得那些大大咧咧的汉子,各个都哭声一片。
而他原先部下的一个小兵,却给他牵来另一条线:不难,你找他就行。
这条线,便是电影《龙门飞甲》中的雨化田公公原型:明朝权阉汪直。
四,草原战神
一个文武双全的男神,一个蝇营狗苟的权阉,王越和汪直,本来没啥交集,又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直接起作用的,是王越昔日麾下的小兵,后来调到京城,在汪直身边任亲信的韦英。主动俩边搭桥,帮着建立了联系。
这位汪直,当时是执掌西厂的特务头子,明宪宗宠爱的心腹,坑害起大臣来更心狠手辣,为人出名的飞扬跋扈。年纪轻轻,就拉了一堆仇恨。
而对王越这位男神,汪直却仰慕已久。知道这个文臣手段厉害。既擅长练兵,驾驭那些骄兵悍将,更是手段轻松有效。多么野蛮凶悍的人物,都能叫他治的服服帖帖。
而最令汪直动心的,却是王越麾下战士们,那打了鸡血一样的战斗力。相关的精彩战例,早被韦英绘声绘色讲述过很多遍。他更惊讶的发现,这位文臣中的奇葩,竟和自己有相同的理想:建功沙场。
而等到亲切会面,这俩位更迅速来电:王越早把这家伙研究个透,知道这个传说中爱钱的大贪,骨子里最爱的是面子。于是见面就彬彬有礼。甚至还不顾尊严,行起了跪拜礼。这一下就把汪直感动的不行:好好干,兄弟挺你。
这关系一牢靠,王越官位刷刷的涨,到成化十三年,竟成了奇葩景象:既是太子太保,还担任兵部尚书,更挂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名号,顺手还提督御林军,风光无限。
同样有立功沙场愿望的汪直,也和王越密切配合,由王越提督军务,汪直监军。哥俩联手提兵北上,成为鞑靼人不可逾越的屏障。
而他人生中最有深远意义的一战,更在成化十六年上演了:该年鞑靼渡过黄河,意图侵占河套,王越率领两万精锐奋然迎战。而在兵临大同的时候,却突然获得意外情报:鞑靼可汗的老窝,正在威宁河子。也就是今天绥远兴和县。
一如当年袭击红盐池一样,王越再次做出了果断的抉择,全军改道,抄鞑靼可汗的老窝!
这决定好做,路却更难走。此时正是风雪漫天的严冬,暴烈的风雪席卷整个草原,这是比当年奔袭红盐池更恶劣的战斗条件。而且敌人兵力如何,装备如何,全都毫无准确信息。这是一次百分百的冒险。
但和王越一样,这支早被王越苦心摔打出的明军,没有半点犹豫。这支军队的将领们,平素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刺头,却早在常年相处中,被这位统帅百分百折服。这些勇敢的士兵们,更跟随他经历过多少次浴血的厮杀,从没有一次输过。他们早已坚定的相信,追随这个人的身影,也许会失去生命,却永远不会失去值得用生命去换取的东西:军人的荣誉与胜利。
以坚定的忍耐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洪武永乐时代大明铁骑铁血的精神,在王越的麾下彻底的苏醒:穿过苦寒的风雪中,明军以悄无声息的速度,顺利完成了对鞑靼军的合围,惨烈的总攻打响了,而就连王越都想不到,他这次面对的,是一个怎样传奇的对手。
这时盘踞威宁海子的,正是鞑靼可汗巴图蒙克夫妇,虽说这位“可汗”,此时只有六岁,但他二十六岁的老婆,却是今天蒙古国依然传颂不已的女神级英雄:满都海。此女子武艺高强,用兵灵活,一度在草原上战无不胜,相关美丽传说,更如天上繁星般灿烂。
而她与王越之间,更是极有渊源:红盐池大战中被王越痛打的满都鲁,正是她的前夫。这次改了嫁,却再次触到这次对头。
战斗打响后,精锐的鞑靼骑兵,虽然反应迅速。但王越对骑兵的指挥,早已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迅速将猝不及防的鞑靼军冲得七零八落。以一些台湾学者考证,明军在此战中,甚至还动用了一种由战马驮运,可以快速拆装的火器战车,战斗中火力轰鸣,彻底将鞑靼军打垮。这种说法若成真,那比起欧洲最早的古斯塔夫骑炮兵战术,王越也足足领先了二百年。
这说法有待商榷,但鞑靼军陷入火海,却是实打实的真实。
败局已定的时候,面对明军汹涌的总攻,满都海,这位草原传奇女子,演绎出她生命中最后一段传奇:她命令部下亲兵,火速将六岁的“丈夫”送走。自己则带领残余部队,发起了最后一次悲壮的冲击,并在明军的攻击下毙命。
威宁海子大捷,就这样以王越的完胜而落幕。在清朝人编修的《明史》中,对明军这次的战果,做了最大程度的缩水。就连与明军交战的鞑靼部落,也不知所云的换成了亦思马因太师。还是蒙古国的史料给正了名:被王越痛击的,正是成吉思汗的直系传人,黄金家族可汗巴图蒙克及其妻子满都海。
而明朝当时的反应,更是十分高兴。王越个人的荣耀,也到了人生顶点:受封威宁伯。这是明朝自朱元璋时代后,仅有的三次文臣封爵的事件之一。当然风光之中,也不是没有遗憾,由于巴图蒙克的逃脱,明朝最接近活捉蒙古可汗的机会,就这样不幸的错失。
但这一战对于明朝北部边防,意义却相当重大:本来在巴图蒙克夫妇的兼并下,蒙古草原眼看就要结束四分五裂的局面。一个瓦剌也先之后再次统一的强大草原政权,就要崛起于大明北边,却被王越一箭穿心,再度打零散了。
但战功卓著的王越,由于和汪直的特殊关系,却也从此名声尽毁。士大夫中间非议他的,从来就不少。甚至还出了雷人一幕:明宪宗在宫里看戏的时候,一个叫阿丑的戏子,也借着演出的机会吐槽:皇上手里有两支钺,一只叫王越,一只叫陈钺。
这里说下陈钺,确实是汪直的十足走狗,替他干了很多坏事。但王越却完全不同,他结好汪直,只是为了能得到支持,放开手脚保家卫国。汪公公干过的坏事,他真从没搀和。非但没搀和,还见缝插针做好事。汪直要坑死直臣强珍,王越知道后二话不说,命令亲信部下许进去劫人,硬是在流放路人把人给抢回来。事后汪直出于共同利益,咬牙捏着鼻子认了。
但清流们却不管这些,威宁海子大捷后第三年,汪直由于意外犯错,失去了明宪宗的宠信,给打发到南京养老。王越也惨被株连,随即被免去一切职务,发配到湖北安陆监视居住。
其实对王越的才能,当时的明宪宗是认账的。以他自己的评价,王越论军事才能,不在卫青霍去病之下,论文学才能,更不在范仲淹韩琦之下,堪称文武双全的合体牛人。
可这么能耐大的人,若是和失宠宦官有勾结做坏事,风险也才叫大。能落个被监视居住的下场,也算是万幸了。
但这个打击对王越本人,却依旧十分痛苦。据说刚接到圣旨的时候,还想着自杀明志,还是他一手提拔过的大臣屠庸劝他,说你要真这么死了,可就铁案难翻了。这才咬牙继续活。此后的很多年里,被软禁的王越,只在反反复复干一件事:写信喊冤。
就在王越不停喊冤的时候,北方的对手,却再次质变:在威宁海子逃脱的小可汗巴图蒙克,迅速脱胎换骨早熟,成为草原上又一位横扫四方的青年统帅。他不但延续了蒙古黄金家族可汗的法统,继瓦剌也先之后再度统一草原,被蒙古称为“达延可汗”。更在明朝有了个恐怖的称号:小王子。
而到了明宪宗过世,明孝宗继位的弘治年间,小王子的破坏力,更是强悍到空前:先打死了甘肃都督许钦,而后大举入侵大同,一路联营二十里,沿途明军竟远远躲避。
当然在他心中,最盼望打败的,还是曾与他有杀妻死仇的王越。
五,最后的绝唱
自从明孝宗朱佑樘登基后,小王子就没断了闹。为教训这个凶悍的家伙,明孝宗全国海选,北方边将轮流上,谁知却是上去一个,就被胖揍一个。长城沿线的战火,常年连绵不断。
就在明孝宗急的没招的时候,当年由王越慧眼识英提拔,此时已官至吏部尚书的屠庸,总算说了句良心话:用王越吧。
作为开创“弘治中兴”的一代明君,明孝宗也是个明白人,立刻果断同意:弘治十年十月,王越终于官复原职,回任三边总制,成为执掌延绥,宁夏,甘肃三省军政的封疆大吏。
但这次刚上任,就招来骂声一片。本来明朝在这事上,还弄了次全国选拔,一共推荐了四个人。但屠庸一句话,明孝宗立刻变卦,先前的选拔全推翻,用了个从没进候选名单的王越。如此暗箱操作,自然惹的集体不服。于是到任后的王越,啥事还没干,就被好些言官追着骂。
而在任没一个月,老对头小王子就杀来了。二十四岁的他,等这一战,已经足足十八年了。而王越,此时已是七十二岁高龄。
这次鞑靼人带来的,是规模空前的侵扰,不再是过往的散兵游勇,而是纪律性极强,战术十分灵活的骑兵冲锋。比成化年间的战斗力,完全提高了一个等级。
这次的小王子,更是咬牙切齿,像一个擂台上红着眼睛要报仇的愣头青一样,拳脚并用的疯打,蒙古军兵分多路,在西北各省来回出没,多地遭遇烧杀,边关一片战火。
但王越的反应,却是十分窝囊,管你怎么打,我就是不动。只是下令紧锁城关,收缩防御,擅自出战就要论罪。
这窝囊态度,更叫群臣找到了理由,朝堂上口水乱飞,天天都在喷。连举荐王越的屠庸,甚至都悲情陪骂,回家的路上,都有言官追着一路狂喷。
正当大臣们热情高涨,喷到七月末的时候,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再次震撼了京城:贺兰山大捷!
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老军事家,王越当然知道小王子要干什么。神出鬼没的袭扰是虚招,把自己引出来打才是目的。叫对手牵着鼻子走,那就不是王越了。一拳捣中对手的鼻子,才是王越的真水平。
于是经过缜密的侦查和判断,在闹哄哄的乱象中,王越果断捕捉到了小王子的要害:贺兰山。七月十五日,明军全体出动,这是一次漂亮的四路围袭战,前三路先以不同的方向,迷惑小王子,然后在路途中央突然转向,完成对小王子的合围,而第四路则由他亲自带着,直接进行攻坚。七十二岁高龄的他,依然如壮年时一样,最难打的仗,冲在最前面。
这场战斗的效果,也堪称摧枯拉朽,牛气冲天的小王子,再次遭受狠狠一击,只带着亲兵们仓皇逃窜。
这场战斗漂亮的作战过程和轰动效应,或许只有岳飞《满江红》的一句词可以形容: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这场经典的胜利,成为一生横扫四方的小王子,少有的一次悲惨战败。缔造辉煌经济文明成就的弘治中兴,也正是王越这一战打下保障。政治军事意义,都是无比深远。
但唯独没有改变的,却是王越的处境。捷报刚传来,把一群清流打了脸,不久之后,宫内宦官李广病故,又牵出了他和王越勾结的猛料。这下群臣们来了精神,继续连篇累牍大骂。
可远在边关的王越,却已在之前的那一场战斗中,耗尽了全部的精力,连辩白的力气也不再有。弘治十一年十二月一日,他病故于甘肃张掖任上,享年七十三岁。
对于他的过世,明王朝表达了极大的痛惜,明孝宗专门为他辍朝一日。这是明朝三百年间,文臣难得会获得的荣宠。后来的大圣人王阳明,亲自主持了他的葬礼,其子孙也得以荫补官职。该给的荣誉,算是都给了。
而他辉煌的一生,也成为明代的传奇。以《明史》里的话说,王越活着的时候,大家都热衷骂他的缺点毛病,直到王越过世之后,继任的边将,水平比他差远,这才越发明白:曾经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王越,活跃在大明的舞台上。
而除了影响深远的文学成就外,他的各种光辉事迹,也在明代文人的笔下广为记录。嘉靖年间的畅销小说《伟人传》,正是以他为主人公。甚至晚明还有更神话的说法,说他其实没死,而是化身为神。大才子袁中道就曾言之凿凿,说他做梦都见过王神仙。明末清初的国学大家钱谦益,对他的诗文更爱不释手。甚至清军破城,这家伙摆姿态说要殉难时,还不忘了吟诵王越的诗歌打气。当然钱大师最后殉难没胆,转眼就投了降,真是玷污了王越的英名。
在他过世后的一百五十多年里,整个大明后半段,他的丰功伟绩,都是无数后人十分迷恋的传说。
而到了清代,虽然编《明史》的时候,也给他立了传,但清代的学者,对他却是各种高级黑,总是抓住他勾结汪直的事不放,至于他的累累战功,不是故意缩水,就是选择性失明。这位明代的传奇人物,也就越发名声寂寂。
而更意想不到的,却是王越生前做过的一件小事:王越官居尚书的时候,家乡浚县老乡,为一桩和邻县淇县的土地官司,求到了王越头上。对这件事关家乡发展的大事,重感情的王越自然鼎立相帮,硬是帮着家乡拿到了这块地。
没想到这下可惹了大祸:恨死了他的淇县人民,充分发挥文艺特长,世代编戏骂他。各种河南豫剧里的经典桥段,终于把他丑化成了坏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