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狂人”东条英机绞死前的最后表演
盟军进占日本本土后, 总司令麦克阿瑟就布置调查日本军政高官的罪行, 以便对确认为战犯者加以追究审判。开初, 东条英机是准备受审的。他早就心神不安, 估计自己法网难逃, 在天皇宣布投降前两天, 就与下属死党阿南等串通, 要他们在法庭上作证, 他打的是一场自卫战争。拿他的话来说是: “在法庭上堂堂正正地表明自己的信仰, 说清战争爆发的真相。”但不久他就改变了想法, 原因是不断接到电话与信函的诘责。
此外, 东条英机制定的《战阵训》也严饬官兵宁死不受俘囚之辱———自己若法庭受审, 除颜面丧尽之外, 还必遭国民讥讽、部下笑话。踌躇再三, 无奈何只能以自杀“留芳”后世。
于是, 他请了一个私交甚厚的医生, 在心脏部位画了个圆圈, 作为开枪自杀时的弹着点。平日, 他的手枪、军刀不离左右, 又在烟斗里嵌入了氰酸钾, 万一刀枪自杀不成, 就吞毒自尽。如此一看, 东条英机的自杀决心坚如磐石。
1945年9月11日, 麦克阿瑟签发命令, 下令逮捕日本甲级战犯, 东条英机名列第一。
下午3点钟, 卡拉斯少校带着一群美国宪兵来逮捕东条英机, 东条英机对卡拉斯说:“稍等一等, 让我准备一下。”说完走进书房, 关上房门,取出手枪, 推弹上膛, 长叹一声, 闭眼、咬牙、扣响枪机--时间是4点17分。
枪声传出, 卡拉斯少校带人破门而入, 只见东条英机瘫在椅子上, 眼睛鼻子和嘴挤在了一起, 痛苦地呻吟、抽搐着; 血从他的左胸流出, 但手里还握着枪。看着卡拉斯等人进入, 他松手让枪掉在了地上, 又示意要喝水。
卡拉斯指挥宪兵将东条英机抬上军车, 急送横滨的美军第九十八医院抢救。抢救时需要输血, 一位美国军官主动献血。有记者问他为什么如此慷慨, 军官回答说: “我要让这个战争狂人活下去, 通过审判受到应得的惩罚。如果让他这样安安稳稳地死去, 就太便宜他了。”
盟国的报纸、电台就东条英机自杀未遂一事纷纷报道评论,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评论说: 这是东条英机留下战争罪犯形象的第一个事件, 是对战争罪犯的天罚; 是已经失去了信用, 被抛弃了的家伙的最后耻辱。
1945年10月初, 东条英机的枪伤基本治愈。当月7日深夜, 他从医院被秘密押送到大森战俘收容所,与其他甲级战犯关押在一起。
大森战俘收容所, 在战时是日本关押盟军俘虏的地方, 盟军战俘曾在此饱受虐待。麦克阿瑟特别嘱咐时任收容所所长的美军上校塞尔维告诉东条英机, 他必须“享受”盟军战俘同样的待遇, 过最低限度、最简单的生活,只发给和一般日本国民配给量相同的粮食。盟国舆论评论, 这是“历史的报复, 历史的惩罚”。
1946年1月19日, 麦克阿瑟颁发特别通告, 宣布设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对远东主要战争罪犯, 进行公平而迅捷的审判。法庭由美、中、英、苏等11个盟国的法官各一名组成, 中国法官是立法院外交委员会代理主席梅汝敖。
行将开庭, 以东条英机为首的28名战犯, 被转移到东京市内的巢鸭监狱。
4月29日, 检察团对28名战犯提起公诉, 其罪行要点是:谋霸东亚太平洋印度洋区域;发动“九一八”侵略事件, 攫取中国东北;发动“七七”事变, 阴谋控制中国;策划与发动对英美的侵略;
与德、意合谋, 实行对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菲律宾、蒙古、苏联等和平国家的入侵;
违反国际公法之屠杀
5月3日, 举世瞩目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开庭。法庭设置在一向被视为日本“权力中枢”的陆军省大厅, 这也是东条英机的发迹地。在这里, 他由陆军大臣出任内阁首相, 登上了权力与罪恶的顶峰; 在这里, 他制定了一项又一项对外侵略的重大决策, 发出了一道又一道战争指令。而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庭长韦伯, 就在东条英机昔日的办公室里办公。这是盟军统帅部的刻意安排还是偶然的巧合? 总之, 历史的嘲讽总是那么无情。
上午8点42分, 在一前一后两辆载着美国宪兵的吉普车护卫下, 一辆美式军用囚车停在法庭大门前。接着, 战犯们被一个个招呼下车。身穿国民服、头戴国民帽的东条英机刚下车,记者们就涌上前去拍照。这个曾被日本民众视为“现世神”的战争狂人, 在身材高大的外国记者包围中, 显得十分矮小、猥琐。他强装出的一丝笑意极不自然, 一个带着战败国悲哀的日本记者写道: 这种笑意既像是“自信的东条”的表情, 又像是如梦初醒后的苦笑。人们也许最终会发现, 那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做作而已。
上午11点15分, 曾声言“不愿在征服者法庭上受审”的东条英机, 在美国宪兵的“保护”下走上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被告席。他撇着小胡子, 似乎想显露点笑容, 却又笑不出来,反而露出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苦相。
由于东条英机不承认自己有罪, 法庭做出了给予被告辩护机会的决定。经过检察官方面的立证、辩护方面的反证, 至1947年9月10日, 审判进入被告个人辩护阶段。
12月26日, 最受人关注的东条英机的自我辩护开始, 法庭的气氛显得紧张起来, 观审席、记者席人满为患, 盟军统帅麦克阿瑟的夫人和女儿也到庭听审, 各国通讯社、报社的文字记者、摄影记者严阵以待。《朝日新闻》东京审判记者团记述云: 不管怎样, 这样一个战争的最高责任者、罕见的独裁者,用8000万国民的命运在愚蠢的战争中进行赌博的大赌徒的自白, 举世为之瞩目, 也是正常的。
听到庭长的传唤, 东条英机迎着摄影灯光站了起来, 开始朗读称之为“供词”的辩护词。辩护词洋洋20万言, 曾四易其稿, 据说他定稿后曾说: 这下死而无憾了。
供词借叙述所谓“政策的决定动机”为名, 为日本的侵略扩张政策粉饰辩白:检察方面关于“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 以及太平洋战争等一系列所谓侵略计划之控告, 均属无稽之谈;对英美的战争是由这些国家所诱发, 于日本来说, 为了生存自卫, 不得已而开战;日本的大东亚政策, 其基调是根据大东亚各国民族的意愿, 即合作解放东亚, 并非侵略主义;战争过程中, 并无违反国际法之事实, 不能承受战争犯罪之罪名
1948年4月16日, 马拉松式的漫长庭审结束, 法庭宣布:各被告等候判决。法庭休庭直至判决宣布之日。
11名法官进入秘密工作阶段, 起草对各被告的判决书, 确定对各被告的量刑。
11月2日, 法庭公告: 4日上午开庭, 下达判决。
11月4日, 法庭开庭, 判决书长达1200页, 宣读到11月12日。
12日下午1点钟, 所有被告到庭, 听取有罪无罪的判定。
被告席里, 东条英机嘴唇紧闭, 表情紧张而又僵硬。法庭删除了部分诉因, 将战犯的罪行归纳为十大项。庭长韦伯宣布, 东条英机有罪。犯有破坏和平罪六项, 违反战争法规及人道罪一项。具体说来是:一贯为控制东亚及太平洋的阴谋; 对中国实行侵略战争;对美国实行侵略战争; 对荷兰实行侵略战争; 对法国实行侵略战争; 对英国实行侵略战争; 命令准许违反国际公法行为。
休息一刻钟后, 法庭继续开庭。韦伯示意全场安定后, 提高声音说: “下面宣布对各被告的量刑判决。”
下午3点52分。判决开始, 被告逐一被传唤出庭听候判决, 属头号战犯的东条英机, 放在了最后。这天他穿着一身军服, 听到传唤后,两手反在背后走进了法庭, 在庭长面前站定。当30多个摄影师一齐站起来把镜头对着他时, 他很不自然地朝左边微微歪着脖子, 两眼望着天花板, 借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在这个头号战犯当年趾高气扬发号施令的地方, 庭长韦伯作了历史性的庄严宣判: “东条英机, 65岁, 东京人, 历任陆军大将、陆相、内相、首相、参谋总长, 处绞首刑。”
东条英机从同声传译耳机里听到“处绞首刑”时,咧嘴苦笑了一下, 随即卸下耳机, 神色惨然地朝旁听席上扫了一眼, 似是在找家属。
这次审判, 除东条英机外, 还有6个战犯被判处绞刑: 板垣征四郎, 土肥原贤二, 广田弘毅, 木村兵太郎, 武藤章, 以及南京大屠杀的魁首松井石根。
东条英机等7个死囚, 关押在巢鸭监狱的同一栋牢房里,每人独囚一室, 7个单间相连。囚室有双重窗户, 厚实木门,门上开有一长方形孔, 外边可清楚地观察室内, 不论白天黑夜, 囚室里强烈的电灯光长明不熄; 室外由一个军官带领着8名美国宪兵负责看守, 军官每隔一刻钟就会亲自查看一次所有的犯人。此外, 卫生官还要定时为犯人测量呼吸、脉搏和血压等, 防止他们生病或自杀。一旦发现他们有病, 就会立即治疗, 确保他们被执行死刑。
东条英机在恐怖中度日如年, 他最怕不经通知就被拉出去处死。这个号称“剃刀将军”的武士道军人饭量骤减, 夜里常常是辗转难眠, 稍一合眼就做噩梦, 并在狂呼乱叫中惊醒。据当时报刊报道, 仅十余天, 他的体重就减轻了2磅。
好不容易挨到了12月21日。晚上9点钟, 当东条英机正准备上床睡觉时, 接到通知: 23日执行死刑。
木讷片刻后, 他提出两条要求, 一是最后一天进日本料理; 二是与监狱的教诲师见一面。盟军统帅部出于人道, 予以同意。
22日, 狱方给东条英机送来了日本饭菜, 但他只勉强吃了两口, 就再也咽不下了。这一天, 他写了两份遗书, 一份给家小, 一份给世界。给世界的那份仍旧是老调重弹, 称发动战争是出于自卫。
在会见监狱教诲师花山时, 东条英机递上了事先写好的绝命诗,:
此一去, 尘世高山从头越, 弥勒佛边唯去处, 何其乐。明日始, 无人畏惧无物愁, 弥勒佛边唯寐处,何其悠。
预定执行前20分钟, 东条英机及另外3个第一批处死的战犯———武藤章、土肥原贤二、松井石根, 被带往监牢里特设的小佛堂听送终经。然后经美国军官带路, 由宪兵押解至行刑室, 教诲师也随同前往。监狱长、法医, 以及美、中、英、苏四国的监刑官先已到达, 他们对东条英机等4个战犯逐一验明正身。中国的监刑官是陆军上将商震。
执行前5分钟, 东条英机把一串念珠和玳瑁边眼镜交给教诲师花山, 托他转交家属。
在美国宪兵军官的命令下, 东条英机拖着沉重的脚步, 一步一顿跨上了十三级“死亡台阶”。上了台阶, 他被喝令向监刑官站定, 头上立即罩上了黑色布套, 接着, 绞索套在了他的颈项上。
东条英机早就抱定主意, 上绞刑台受刑时, 务必体现慷慨赴死的武士道精神, 然而死到临头时却难以振作。想到死的可怕与痛苦, 他的双腿情不自禁战抖起来, 武士道精神荡然无存。
执刑官向执刑指挥官报告, 执行死刑准备完毕。执刑指挥官下令执行, 发出了抽去死囚踏脚板的信号。顿时, 东条英机双脚落空, 脖子被绞索紧勒。在手舞足蹈地挣扎了一阵后, 这个战争恶魔再也不动了。
法医检验确定: 死亡。遂向监刑官报告, 时为1948年12月23日零点10分30秒。
死刑执行后, 东条英机的尸体, 被抬上美制军用卡车, 运往横滨久保山火葬场。
8点半钟, 东条英机的尸体被投入熊熊大火, 顷刻之间,带着腐臭化作了一缕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