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畦：中国首位从封面女郎到女将军的传奇女子

1939年夏，胡兰畦来到陪都重庆。不久，蒋介石委任胡兰畦为国民政府军委会战地党政委员会少将指导员，并派她到第三、六、九战区工作。胡兰畦由此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位女将军。胡兰畦利用这个特殊身份，为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

四川现代妇女运动的先驱胡兰畦是我国现代史上一位有影响的革命女战士，一生充满传奇。她天生丽质，号称“绝世佳人”，民国时期以时尚俏女郎登上《良友》画报封面。她作为有国际影响的作家，被斯大林确定为高尔基的棺木执绋人。她在抗战时期被授予国民党少将军衔，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位女将军。作为长期工作在统一战线的中共秘密党员，她是宋庆龄、何香凝、李济深和陈毅、吴玉章、廖承志、成仿吾等杰出人士的生前挚友。正因为与国民党人士交往甚多，经历复杂，她备受猜疑，个人命运几经沉浮。其中，她与四川军阀杨森的交往成为人们较为瞩目的话题。

从仰慕杨森到毁家离杨

1901年农历6月22日，胡兰畦出生于四川成都北门内酱园公所街。祖上胡大海曾是明代开国功臣，其父胡卿云为哥老会大爷，整个家族一直从事“反清复明”活动。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胡兰畦从小就接受到了一些民族气节教育和进步思想熏陶。

1920年冬，19岁的胡兰畦从成都毓秀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受父母之命，被迫嫁给商人杨固之。因双方兴趣、志向大相径庭，胡兰畦婚后不久便从成都逃到川南巴县女学当了一名教员，开始闯荡人生。1923年，经过亲友的证明，胡兰畦和杨固之正式解除了婚姻关系。

期间，川军第9师师长兼永宁道尹杨森正励精图治，趋新改革，学习西方，野心勃勃地想把他所占领的川南25县建设成一个新川南。他注重发展实业，整顿市容，提倡体育，修筑公路，植树造林，尤其重视改革教育，主张男女合校，并聘请了少年中国学会会长卢作孚出任教育科长、共产党员恽代英出任泸州川南师范学校的教务长。霎时间，道尹公署泸州群贤毕至，给泸州带来了一股清新空气。

1921年秋，一心崇尚新路的胡兰畦对杨森的革新举动颇为向往，便与进步女青年朱昌文等一起来到川南师范附属小学当了教员。杨森亲临学校训话，并邀请师生参观他摆设整齐、一尘不染的“模范住宅”。胡兰畦由此开始了与杨森的交往。1922年春天，泸州举办了川南25县联合运动会，胡兰畦与著名作家茅盾的女友秦德君在运动场小卖部开了一个妇女理发店，提倡妇女剪发。杨森的太太杨家凤、刘谷芳以及师部长官的一干太太们均来捧场，生意兴隆。胡兰畦一时名气大振，被视为杨森的“红颜知己”。

在泸州，胡兰畦受吴玉章、恽代英等共产党人影响，加入到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与辛亥革命以来另一位传奇女性杜黄一道发起成立了四川省女界联合会，并参与筹备川南女界联合会、成都妇女公会等活动。而此时，杨森在军阀会战中吃了败仗，其军阀面目开始显露。胡兰畦与秦德君遂面见杨森，要求公派出国留学，但杨森只批准了秦德君，决意将胡兰畦留在身边。1923年2月，胡兰畦回成都奔丧。因当时成渝大路都是战场，杨森为她亲书便条，派人一路护送。胡兰畦则冒着生命危险把沿路的兵力、军事布置记录下来写信报告了杨森。胡兰畦回成都后组织了妇女公会，并任副会长。年底，杨森也率部打进了成都。

在成都杨公馆，胡兰畦见到了杨森，重提出国之事，杨森却说：“我想你留在四川好些。”过了两天，杨森管家太太田蘅秋陪同胡兰畦游公园时说：“姐儿，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胡兰畦问：“什么事？”田蘅秋说：“军长叫我和你谈谈，外面很多人说你是他的红人，他说，欢迎你参加到我们家里，我们共同生活……”胡兰畦勃然大怒：“我同军长接触只是拥护他在泸州举办的新事业，拥护他能在成都继续发扬新川南精神，提倡新文化、新思想。至于当你们的家庭成员，做不到！”过了不久，杨森被委任为四川督理，他的副官亲自给胡兰畦送来一份大红请帖，邀请胡兰畦在杨森就职之日担任总招待。胡兰畦以父孝在身为由拒绝。

1924年，国共合作正式开始，国民革命如火如荼，而杨森却在成都镇压群众集会，封闭《甲子日刊》，进一步暴露了他的军阀真面目。胡兰畦决心离开成都，摆脱杨森的控制。是时，全国学联要在上海召开第六届学生代表大会，胡兰畦作为四川女界联合会代表列席。为筹集经费，胡兰畦不得不硬着头皮与胡蕴玉、余泽鸿、徐国卿等3位学联代表面见杨森。杨森批给胡、余、徐等3位学联代表每人50元，胡兰畦100元。胡兰畦婉言谢绝，而杨森执意要送。胡兰畦拿着这些钱请他的5个太太和18个孩子吃了一餐西餐，并给每个孩子买了一件衣料，剩下的都给了他家的弁兵和仆妇。为给自己筹集路费，胡兰畦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亲戚，得了200元钱，拿出50元送给了其他3位代表，然后倾家荡产离开了故居，奔赴上海参会。然而，胡兰畦毁家离蓉的义举却得不到组织的理解，在上海要求加入青年团的申请也未获批准，有代表告诉她：“中央说你送的那50元，决不是你自己的钱，可能是杨森派你打入团来的侦探费。”

从逃婚反杨到走上革命道路

学联大会结束后，胡蕴玉、徐国卿等人回到成都，而胡兰畦不愿回成都见杨森，闲居重庆。半月之后，胡蕴玉来信劝胡兰畦速回成都，信中说杨森让胡兰畦去当孤儿院院长，还说有很多事可以做。此时经济拮据的胡兰畦看完信很生气，宁肯过苦日子也不愿再回头到成都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著名作家茅盾从女友秦德君处得知了胡兰畦的故事，很感兴趣，写出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虹》，书中娇美而刚毅的女主人公梅行素，便是以胡兰畦为原型的。

1925年3月，经成都老邻居杨晋唐介绍，胡兰畦和思想较为进步的川军青年军官陈梦云结婚。1926年3月，胡兰畦和陈梦云奔赴当时的革命中心广州，被派往以何香凝为部长的中央党部妇女部工作。在广州，胡兰畦结识了周恩来、邓颖超、李富春等中共代表人物，也结识了何香凝、李济深及李宗仁等国民党左派。1926年秋，在北伐战争高潮中，胡兰畦被派回四川领导妇女运动，组织了合川妇女联合会。不久，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来川招收女生队，胡兰畦突破陈梦云的阻力，毅然从戎，顺利考入武汉中央军校，被编入女生队。在军校，胡兰畦思想进步，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但由于她与杨森、陈梦云的特殊关系，即便有名为军校文书实为军校中共负责人陈毅的介绍，党组织始终没有明确表态。

杨森自打回成都后，成了十足的军阀，不再有当年建设新川南的雄心壮志。1925年，四川军阀联合起来把他从成都赶到了万县。武汉国民政府委派朱德赴万县动员杨森参加革命，并委任杨为国民革命军第20军军长。但杨森一直首鼠两端，相继暗投吴佩孚和蒋介石。1927年5月，杨森、夏斗寅在蒋介石的指使下，联合进犯，偷袭武汉。武汉政府在24师师长叶挺指挥下，连夜从武昌出发，迎击杨森、夏斗寅。中央军校女生队也奉命成立宣传队、救护队，随军出发。武汉军队在土地堂一役痛击了夏斗寅，又在仙桃镇完成了“牵羊”(歼灭杨森)任务，杨森的部队溃不成军。胡兰畦所在的女生队一路高歌，一路控诉杨森罪行，极大地鼓舞了革命军士气。就在仙桃镇战斗的紧急时刻，胡兰畦因控诉杨森罪行时过于激动，突患急性喉头炎，医生只好把她送下火线，退到徐家棚车站担任检查工作。

1927年7月，汪精卫叛变革命，宁汉合流，武汉军校解散。胡兰畦领到一张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第六期毕业证后，按陈毅要求，前往中央妇女部工作，与何香凝一道团结国民党左派，掩护了许多共产党员。之后，胡兰畦来到南昌，参与组建江西省革命行动委员会(农工民主党前身)，从事反蒋运动，并担任江西省救济院孤儿所兼妇女教养所主任，而这正是杨森曾希望胡兰畦回成都担任的职务。1929年2月，蒋介石亲自下令将以胡兰畦为首的11名要犯驱逐出江西之时，恰逢江西省政府决议派胡兰畦到欧洲考察社会救济事业。对胡兰畦而言，这真是绝处逢生。1929年，胡兰畦开始了漫长的德国留学生涯，这也是当年胡兰畦屡次请求杨森而不得的愿望。

离开了是非缠身的嘈杂之地，胡兰畦开始了新的生活和追求。1930年10月，在廖承志和成仿吾帮助下，胡兰畦终于在柏林加入了共产党，成为了我党秘密战线上的一位勇猛战士，并在此期间结识了宋庆龄、蔡特金等著名人士。“九一八”后，胡兰畦再次前往德国，组织“旅德华侨反帝同盟”，因编辑《反帝》月刊、宣传抗日救国、揭露法西斯阴谋，被希特勒秘密警察关进监狱3个月。经宋庆龄、鲁迅等营救，胡兰畦来到巴黎，将狱中经历写成《在德国女牢中》，发表在《世界报》上，产生了广泛的国际影响。

从抗战劳军到策反杨森

淞沪抗战爆发后，胡兰畦自告奋勇招募进步女青年，在何香凝的支持下，于1937年10月5日成立了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当天下午，女兵们即奔赴抗日前线，进行宣传教育和战地救护工作。胡兰畦将中国军人英勇杀敌的故事加工编写成京剧《大战东林寺》，很受部队官兵欢迎，屡演不衰

杨森的川军也奉命开赴上海抗战。杨森在川军中率先抗日，用相当落后的武器抵挡住日军猛烈的炮火，官兵用命，坚守了阵地，为川军赢得了荣誉。10月17日，胡兰畦与上海文化界人士冒着炮火一起到南翔车站20军指挥所去看望、慰劳了杨森。她还和著名战地记者范长江一道赴战场实地采访，合写《川军与抗战》、《川军在前线》等优秀通讯，在当时产生了重要影响。

淞沪抗战失利后，胡兰畦率战地服务团撤退，行至常州曹桥时，遭敌机轰炸，天黑路险，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正绝望之时，遇见了杨森部的川军，师长杨汉域送来一锅稀饭和许多四川榨菜，姑娘们美美地饱餐一顿。胡兰畦感慨道：“在抗日救国的战场上，我们遇到真不容易的呵！”

胡兰畦率领的战地服务团是抗战中坚持时间最久、人数最众的战地服务团。在3年多时间里，胡兰畦率领服务团的姑娘们，足迹遍及沪、苏、徽、浙、赣、湘、鄂、豫等省，被誉为“战地之花”、“当代花木兰”。

1939年7月，周恩来在延安中国女子大学开学典礼上高度赞扬了中国妇女在抗战中的积极作用，特别提到：“中国妇女热烈参加前线工作，如胡兰畦、丁玲等所组织的战地服务团，在前线艰苦奋斗，获得全国人民的称颂。”1939年夏，胡兰畦来到陪都重庆。不久，蒋介石委任胡兰畦为国民政府军委会战地党政委员会少将指导员，并派她到第三、六、九战区工作。胡兰畦由此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位女将军。胡兰畦利用这个特殊身份，为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

1945年，杨森出任贵州省政府主席。杨森虽然在娶胡兰畦做姨太太上几次碰了钉子，但对胡兰畦的印象一直很好。1946年3月，胡兰畦在重庆时，田蘅秋告诉她：“老头子(指杨森)回来开会，住了几天。他说请你到贵州去当《贵州日报》的社长，这是贵州省政府的机关报，希望你早日前去。”

胡兰畦到贵阳上任后，把“宣扬省政府在财经体卫等方面的建树，不加入党派的纠纷”确定为《贵阳日报》的宗旨，得到了杨森的首肯，这就避免了对我党的大肆攻击。到了8月，国民党各大报纸都对共产党称“共匪”，唯有《贵州日报》对“剿共”始终未表态，这与杨森对胡兰畦的支持不无关系。胡兰畦深知总是这样扛下去是不行的，就以处理江西农场事宜为由，向杨森请辞社长一职，离开了贵州。

杨森的大儿子杨汉兴在德国留学时与胡兰畦有过交往，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胡兰畦在《贵州日报》时，因杨汉兴的关系，和杨森的二儿子杨汉列常常来往。1948年春节后，胡兰畦离开成都去江西经过贵阳时，特意去杨府探望。当谈到国共战争的现状时，杨汉列说：“我看这次共产党要胜利。”胡兰畦问他：“那你怎么办呢？”杨汉列说：“总不能去当白华嘛！”(“白华”是针对苏联革命成功后逃亡出来的“白俄”而言。)

胡兰畦说：“那就要拿出办法哟！”杨汉列说：“你去同我们老汉儿说说嘛！”胡兰畦鼓励他说：“你自己也要拿定主意才好。”杨汉列点了点头。之后，胡兰畦去杨公馆劝说杨森，杨森正在练习书法。胡兰畦试探道：“战争的前景很明显，共产党要胜。主席你看怎样？”杨森沉默了一下，说：“国民党的确处境危险，胜负的苗头已经很明显。”胡兰畦乘势问：“那主席打算怎么办？”

杨森想了想，说：“共产党与我是联不拢的。”胡兰畦问：“为什么？”杨森道：“我有血债，他们是要讨还的。”胡兰畦鼓励说：“主席总不能像苏联的白俄一样，逃出祖国去当白华吧！我在德国国际反帝同盟的机关中，曾经看到1926年9月5日英帝国主义兵舰炮轰万县时，你率部还击的纪念照片。当时你是国际上有名的爱国将领。在抗日战争中，你也从上海奋力抗战到湘北大捷，为国家作出过贡献。因此，如果你愿意转向，我想共产党是会欢迎的。”杨森皱着眉头，半晌不语。最后，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共产党是一定要讨还血债的。”这样，他们便没有谈下去。杨森最终没有回头，于1949年11月逃亡台湾，而杨汉列则率杨森苦心经营数十年的“传家宝”第20军投归人民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