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是“帝王教育”失败品 急躁易怒无耐心
“湉”的意思是“水流平静”。以“小心”、“恭谨”闻名的醇亲王奕譞给长子起名“载湉”,这表明他唯一的希望是这孩子一生安稳平顺而已。然而世事就是这么荒诞,偏偏就是这个孩子,被他的嫂子兼大姨子慈禧选中,要接替刚刚死去的同治,继承大清王朝的帝统。
发生在养心殿东暖阁的那一幕让所有的大臣们记忆犹新:太后的话刚出口,中选者的父亲奕譞如同被雷击了一样,当时瘫软在地,“碰头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翁同和在日记》)。
之所以选择四岁的载湉继承同治,除了他年龄小易于控制之外,一个隐秘而关键的原因,恰恰是他那个富于远见、闻命痛哭流涕的父亲。这个以“谦谨老成”闻名的小叔子十分乖巧,素无野心,知道怎样和权力保持最恰当的距离,以迎合这个权欲极重、猜忌心极强的嫂子。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孩子的性格。这个孩子最大的特点是“文静”,从不淘气。这极惬太后之心。众所周知,刚刚死去的同治皇帝,是清代皇帝中最顽劣的一个,从小顽皮异常,任性乖张。小载湉起码不会蹈此覆辙。
然而,和这孩子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慈禧就发现,这孩子并非大清皇帝的适合人选。
首先,这个孩子身体太差了。进宫之后,三天两头闹病,不是感冒头疼就是呕吐腹泻,几乎没有一个月消停过(参见信修明:《老太监的回忆》。另,《翁同和日记》中亦常见光绪生病的记载)。
其次,这孩子太“文静”了,文静得像个女孩子一样。一听到雷声就吓得大哭大叫,冷汗不止,非得大人抱在怀里,百般抚慰,才能安静下来。除了雷声,鞭炮声、锣鼓声也怕得要命。
失望归失望,太后对这个亲外甥还是尽心尽力的。后来她回忆说:“皇帝入承大统,本我亲侄。从娘家算,又是我亲妹妹之子,我岂有不爱怜之理!皇帝抱入宫时,才四岁,气体不充实,脐间常流湿不干,我每日亲与涂拭,昼间常卧我寝榻上,看着天气寒暖,亲自为他加减衣衿,节其饮食。皇帝自在醇王府时即胆怯,怕听到大声特别是雷声,每有打雷下雨,我都把他搂在怀里,寸步不离。皇帝三五岁后,我每日亲书方纸,教皇帝识字,口授读《四书》、《诗经》,我爱怜惟恐不至……”(瞿鸿禨《圣德记略》)
太后是一个现实主义者。选择既不能更改,她所能做的,只有给这个孩子以最好的教育。刚刚五岁,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小皇帝开了蒙,请了状元出身的翁同和为师,并制定了极其严格的学规。她经常召见师傅,详细询问学业进展情况。光绪十一年,当发现小皇帝的作文颇有可观之处时,她当即降旨,从此之后,把“(皇帝)每日所作诗、论及对子,均缮写清本,随功簿一并呈览”。在繁重的政务之余,还把检查批阅皇帝学业作为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课。
有充分的史料可以证明慈禧太后对光绪的培养是尽心尽力的。每一个专制者对继承人的期望都是既听话又能干。活着的时候,可以绝对控制。百年之后,又可以挑起大梁。从很早开始,她就有计划、分步骤地培养光绪的政治兴趣和能力。小皇帝刚满十岁,她就经常在工作时让小皇帝陪伴在身边,给他讲解奏折,有时候还让他试着在折上批答。大臣们发现,在发回的奏折上,出现了一种类似儿童描红的特别幼稚的字体,虽然故作大人腔,一望而知是儿童所拟,这无疑是“今上”的手笔。满十三岁那年,她又让小皇帝实习政务。在垂帘听政的时候,大臣们递上奏折,慈禧总是让皇帝先看一遍,然后提出自己的处理意见,告诉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办。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太后命皇帝的功课中加上讲解奏折一项。
事实上,直到十多年后打算更换皇帝之前,她一直是以“恩主”的心态来对待皇帝的:是她亲手把他扶到了宝座上。这个座位,被帝国内所有的男人视为最大的幸运和幸福的象征,千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甚至家族的代价。太后常常想,长大懂事后,这个孩子没有理由不对她感激涕零。
二
然而光绪的童年回忆却充满苦涩。
那是1875年的1月13日,载湉从熟悉的家里被抛到了这个巨大、荒凉的宫殿之城。他面对的是一群陌生的人。刚刚还抱着他逗他玩的父亲,现在远远地跪在丹墀之下,成了他的臣子。与他朝夕不离的祖母和母亲泪眼婆娑地被厚厚的宫门阻挡在外。为了让他彻底与过去的生活告别,太后甚至不允许他的奶妈跟进宫来。
天底下可能没有比紫禁城更不合适一个孩子成长的地方了。这个权力的象征物里,批发着世界上最密集的阴谋,笼罩着世界上最严密的规矩,呈现着人间顶级的浮华和奢糜,却唯独缺乏一样东西:简单平凡的亲情。
我们无法想像进宫的当天晚上,光绪心里是多么惊惶和迷惑。我们只知道,从第二天起,他的生活就完全改变了。那个原本无拘无束的孩子现在变成了帝国机器上不可或缺的一个零件。他每天得按固定的程序运转:每天四点多钟就要起来,正襟危坐在乾清宫那张坚硬的宝座上,充当“垂帘听政”的道具。在禁宫林林总总的几百年一成不变的礼仪中,他都是必不可少的器皿,被群臣捧来捧去:到观德殿给先皇帝梓宫叩头;到奉先殿给列祖列宗牌位跪拜;去慈宁宫给太后太妃请安;往寿皇殿及太高殿祈雪、祈雨,春天到丰泽园去行耕藉礼……
他完全不知道他做这些事的意义,他只知道,在这广阔无垠的禁宫之中,每一寸空间都充满着看不见摸不着的“规矩”。在哪位太妃前应该说哪些话,在哪个仪式上应该穿哪套衣服,下跪时先跪哪条腿,跪下后龙袍的前摆放在哪里,磕头的次数、深度、跪或立的间隔,都有详尽的规定。稍有错误,就会遭到批评和训斥。
对于自己的亲姨、伯母和养母,小载湉怎么也亲近不起来。在他的感觉里,这个“亲爸爸”更像一个男人。她说话从来都说一不二,在她面前所有的人都必须绝对服从。他从心底里惧怕这个钢铁一样的女人。
从进宫的第一天起,他总是处于太后的纠正和训斥之中。为了让小皇帝成为合格的统治者,她发誓绝不犯在同治身上犯过的错误,不容忍这孩子身上任何一点“毛病”。在为小皇帝挑选太监时,叶赫那拉特意指出:“所有左右近侍,止宜老成质朴数人,凡年少轻佻者,概不准其服役。”这个以权力为生命的女人首先要做到的,是对养子的绝对控制。从进宫的那天起,那些面容呆板的老太监,“像灌输军事知识一样”,天天教育他,“他应该永远承认太后是他的母亲,除掉这个母亲之外,便没有旁的母亲了。”(《瀛台泣血记》)除此之外,太后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培养小皇帝的绝对服从。按照太后的要求,小皇帝“每日必至太后请安,不命之起,不敢起,少不如意,罚令长跪。”(古灵后人《清外史》)在平时,“孝钦后乘舆出,德宗亦必随扈,炎风烈日,迅雷甚雨,不敢乞休。”(徐珂《清稗类钞》)太后每顿赐给他的饭菜量都很大,即使他已经吃饱,也不得不一口口吃得干干净净。因为那不是普通的食物,那是太后的天恩和意志。
教育学家说,刻板、教条、严厉的教养方式会对孩子的性格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这些孩子往往拘谨懦弱,胆小怕事,同时又固执倔强,不善变通。这些人通常都是完美主义者,因为他们会下意识地时时处处以父母的要求来评价自己,对自己过分苛求,事事追求完美,对自己和对他人都缺乏宽容。不幸的是,在阅读光绪的有关资料时,我们发现他性格中这些特点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