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南京文坛领袖袁枚擅长断案 曾“公审裹脚布”
今年是袁枚诞辰300周年。作为有清一代南京文坛领袖,由于文名太盛,以至后人不太知晓他另外一方面的才能——“有折狱才”,那就是擅长断案。他当了多年县令,其间做了无数的好事。
不过,对于袁枚个人而言,他记得最牢的倒不是那些神断或明判。其《子不语》中大书特书的一段往事,就堪称对自己办错案件的悔过书。
“公审裹脚布”,成功抓获杀人真凶
古往今来,为袁枚立传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以最短的篇幅把袁枚的一生概括得清清楚楚的,首推《履园丛话》中的一篇《随园先生》。作者钱泳本就是擅长“鉴别真伪、辨析精审”的学者,生卒时代又与袁枚有交集,所以其记录的可信性极高。
在钱泳笔下,袁枚“少聪颖,年十二能文,尝作《高帝》、《郭巨》二论,莫不异之”,搁到现在就是一初中生学霸。其后,他走上科举考试的道路,“中进士,入翰林,散官以知县用”。袁枚曾任溧水、沭阳和江宁等地的知县,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名侦探”。
陆以湉撰写的《冷庐杂识》中记述袁枚做县令时,从早到晚坐在堂上,接待官吏和小民,“有小讼狱,立判遣,无稽留者”,办事效率极高。而且他建立了一整套的社会治安体系:每到一地之前,先派遣大量的“耳目”秘密查访,待了解清楚民众的良莠情况之后,将村长保长之类的“基层干部”召集到一起,查问当地盗贼和恶少的姓名,与自己掌握的名单相对照,“出簿记相质证,使不能隐”,然后把坏人的名字公示在榜上,三年不再作奸犯科,才能从榜上除名。这一招显然很有效,于是“奸民皆敛迹”。
在担任江宁县令时,袁枚还曾巧断一起“裁缝之女奸杀案”。据葛建初编撰的《折狱奇闻》所记:一个裁缝的女儿被绑在椅子上,被奸污后遭扼杀,地上有半截人的舌头——受害者的舌头是完整的——很明显是被死者咬掉的凶手的舌头,于是县令下令展开全城大搜捕,很快抓到了一个舌头刚刚被咬断的货郎。这个货郎便被判了斩决。
这个案子恰好发生在两任县令交接的时期。袁枚一上任就要任监斩官,他把卷宗仔细看了一遍,觉得不大对劲:任何人的舌头被咬断都是剧痛难忍,怎么还会绑上受害者并强奸之后才离开呢?如果说是“完事”后才被咬断舌头,含愤杀人,那么最快的方法是用裁缝铺随处可见的剪刀而不是掐死她,否则依然要浪费大量时间……于是袁枚果断下令“刀下留人”。
那时候可没有监控录像当然也查不了指纹,毫无头绪的袁枚展开了一场奇特的审案。他宣称能用“审裹脚布”的方式审出真凶,然后下令打开县衙大门,让人们来看审案。那天,他让衙役把两条裹脚布绑在长凳上,用水火棍一顿狠打,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袁枚突然下令关闭县衙大门,然后说:“昨晚神仙托梦给我,说裁缝女儿的冤魂将当堂索命,所有来看我审案的人,请逐一上来摸一下裹脚布,裹脚布会咬住那个凶手的手。”
众人依次上前摸布,其中有两个年轻人还未走到裹脚布前,就筛糠一样发抖。袁枚见状,喝令将两人拿下。经审问,两人均招供认罪。原来,那个货郎那天的确去了裁缝女儿家,调戏之,却被咬舌,就逃走了。此后,两个年轻人听到屋子里有哭声,门又开着,便进来假借着安慰,动手动脚,最终奸杀了她。听说货郎成了替死鬼,他俩暗自高兴,又听说新任县令要审裹脚布,于是一起来看热闹,谁知被瓮中捉鳖。
在这个案子中,袁枚用逻辑推理的方法推翻了前任的误判,又采用犯罪心理学上的“罪犯喜欢返回犯罪现场,或者了解与自己罪行相关的事物以获得某种‘成就感’”,成功地将真凶缉捕归案。
被风吹走的女孩“旺夫”?他也擅长“和稀泥”
不过,在史料笔记的记载中,袁枚除了有“裁缝之女奸杀案”这样的神断,也很擅长“和稀泥”。徐珂编撰的《清稗类钞》里写的两件事,皆属此类。
“某年五月十五日,天大风,白日晦冥”,江宁有一个姓韩的女孩,被龙卷风吹到另外一个村庄,第二天才被送了回来。韩女已被许配给一位李秀才的儿子,只是还未过门,李秀才“疑风不能吹人远去,必有奸”,于是到县衙告状。袁枚拿出一本《陵川集》,翻开一页指着说:“你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郝文忠公(郝经,元初著名学者和政治家,谥号文忠)和他的这本书吧,郝文忠公一代名臣,风骨、学问,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总不是个说瞎话的人吧,在这本书里他也记叙了一件和韩姑娘类似的事情,一个女子被风吹出很远,后来嫁给了宰相,这说明被风吹走的女孩旺夫啊。我恐怕你儿子没有这样的福气喽。”说着就要撕掉婚约。李秀才一听,一把抢过婚约,连连道歉,于是“姻好如初”。
另外一件事情也发生在江宁。长江边上停着很多水师的军舰,有一天一个老兵在舵楼解大手,突然有条帆船驶过,不知怎么躲闪不及,撞在了军舰上,“兵堕水死”。水师认为这是敌对势力在搞破坏,“诸兵尽出,断帆系舟”,把帆船上的几个水手打了个半死,并抓住其他人送到县衙去,鼓噪着非要将他们统统处死不可。袁枚带着双方来到事发地,板起脸来呵斥帆船上的人说:“这么宽的江面,你们为什么非要冲撞水师的船?”船家哭丧着脸说:“风紧浪急,船很难控制,我们有几个胆子敢故意撞水师的船啊,请大人明鉴。”袁枚说:“你们的话不足为信,这样吧,你们都回船上去,重新扬起帆,开过去一遍,我看还会不会撞水师的船!”
帆船上的水手都回到船上,扬起帆来,乘风破浪,很快就走得孤帆远影碧空尽了,水师这才恍然大悟,袁枚是故意把他们放跑了。
当兵的一个个气势汹汹地围拢上来,撸胳膊挽袖子,要和袁枚算账,袁枚说:“我已经勘查过现场了,那条帆船确实是误撞在军舰上,导致那位老兵落水而死,按照大清律例,船家没有抵罪的必要。而且你们殴打人家,这笔账又要怎么算?这样吧,那个老兵的丧葬和抚恤事宜由我拿自己的俸禄来办,你们不要再闹事了。”这番话有情有理,水师的官兵遂三三两两地散去。
虽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时候是缺乏“法治”的表现,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事事都严格按照法律条令办,不懂变通,有时反而会激化矛盾。袁枚在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过程中,既捍卫律法,又通情达理,算得上一个能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