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宗孟皇后 三立两废 荆棘上开出的花
公元1102年9月的一天,一辆宫车从宫苑中缓缓驶出。这时车帷被掀开一角,露出一个美丽少妇的容颜。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九重宫阙,轻轻叹了口气。15年前,她满怀忐忑地走进这座梦幻中的宫殿,10年前,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然后身不由己地卷入情感纠缠和政治漩涡。十年间,周遭人事兴衰,自己两度废立,真是白云苍狗,一言难尽。
在她身后,庄严华丽的宫门关闭了。她以为,从此只能青灯古卷,她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1、包办婚姻的悲剧
自古以来,那些由家长包办的婚姻经常酿造悲剧,即使皇帝也不例外。
宋哲宗赵煦从登上皇位那天起就很郁闷,因为所有的权力都在垂帘听政的祖母宣仁太后高滔滔手中。这高太后是赵煦的祖父英宗的皇后,为人刚强有决断,被称为“女中尧舜”。在强势祖母的阴影下,哲宗对政事自无一言可以置词,内心充满了压抑。
哲宗长大了,为了给孙子选择皇后,高太后挑选了100多个官宦之家的女孩入宫,几经考察和培训,高太后看中了出身低级官僚家庭的孟氏。
孟氏出身不高,祖父只当过一些中低级武官。这样的小官门户可以避免外戚干政,让朝野上下都十分满意。高太后认为,孟氏端庄美丽,性情温婉,可以成为皇帝的贤内助。并且孟氏还比皇帝年长三岁,是“女大三,抱金砖”啊,实在是皇后的最佳人选。1092年5月,朝廷举行了隆重的册后典礼,孟氏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出于对祖母的敬畏,哲宗不敢不接受这个皇后。尽管他也承认,孟皇后真的温柔美好,但就是从心里爱不起来,只能维持一个相敬如宾的局面。
一年后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终于摆脱了祖母的阴影,哲宗开始改变高太后的施政方针,任用新党大臣。与此同时,在后宫中,哲宗也找到了自己的最爱,那就是美貌有心计的婕妤刘清菁,对她十分宠爱。此时,看着祖母送给他的孟皇后,哲宗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这时候孟后的女儿福庆公主病了,吃了很多药都没有效果,皇后的姐姐十分着急,便带着道家的符水入宫,想为之做法驱鬼。孟后见了,大惊失色,对姐姐说,皇宫中是严禁用巫术的,不行啊!赶快让人收起来。然后孟后就将这事告诉了哲宗,当面请罪。哲宗倒也没当回事,说关心则乱,这是人之常情,只要没用就好。
不久福庆公主去世,孟后悲痛欲绝。皇后的养母燕夫人与尼姑等人一起为皇后做法事祈福,被刘婕妤的亲信得知,于是与之前皇后姐姐进符水的事情联系起来,向哲宗告状说皇后也在宫中行巫术。哲宗本来就不喜欢皇后,听到后大怒,下令严查。于是孟后身边的很多宫女太监被严刑拷打,终于在酷刑之下招认了。哲宗不再犹豫,下诏废去孟氏的皇后之位,将之发配到瑶华宫(这是后宫中安置有罪妃嫔的地方)做女道士,给了一个“华阳教主”“玉清妙静先师”的名义,实际上是贬于冷宫了。
这一年,是1096年,孟后24岁,她只当了仅仅4年的皇后。
2、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在寂寞荒凉的瑶华宫中,孟后思念着女儿,回忆着昔日当皇后的荣光,一寸寸挨着岁月光阴。不时有皇家消息从外面传来:那个刘婕妤被进位为贤妃,不久生了一个儿子,然后终于成为了新任皇后。再然后,新皇后的儿子也死了。如此过了4年,忽然有惊人消息传来,哲宗驾崩,年仅25岁。孟后一时无语,那个让她爱恨难言的男人,竟然这么快就离开了?
孟后没想到,因为政局的变化,她自己的命运又改变了。
这一天,一辆华丽的宫车停在瑶华宫前,要接华阳教主回宫。原来刚登基不久的徽宗赵佶宣布恢复孟后的皇后之位。此时,宫中尚有徽宗的王皇后,哲宗的刘皇后,孟后回来,一下子,后宫中有了三位皇后,也真是奇观。为了区别哲宗的两位皇后,刘皇后被称为“元符皇后”,孟后被称为“元祐皇后”。这一年,孟后28岁。
孟后的复位,让“元符皇后”刘清菁大为惶恐,她可不愿意再时时能看到昔日的情敌,于是指使支持她的大臣上书,说已经被废的皇后再复位是不详的,并且宋徽宗是哲宗的弟弟,弟弟为嫂子复位,实在不伦不类。徽宗本来就没什么主意,当初给孟氏复位是听了嫡母向太后的劝说。现在向太后死了,这么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再次废去孟氏的皇后之位,让她重去做女道士,唯一的改变是在她的法号上又多加了几个字,成为“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貌似尊崇。
孟氏两立两废,转了一圈,又回到荒草蔓生的瑶华宫,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3、冷宫坐愁红颜老
光阴如梭,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红尘中你来我往,热闹非凡,繁华的皇宫中更是人世沧桑。当年的刘贵妃、元符皇后早已自杀,徽宗的原配王皇后也病逝了,甚至宋徽宗也逊位为太上皇,他的儿子赵恒成了钦宗皇帝。还有这些年,北面的女真金国强势崛起,宋军屡战屡败,国事堪忧。
孟后还是独自居住在瑶华宫中寂寞度日,做她的妙静仙师。汴京元宵花灯的盛况,金明池的热闹都与她无关。没有皇帝的允许,她不能与外界接触,过着孤独清冷的日子。想起从古至今,废后哪有好结局呢?在漫长的幽闭岁月中,她们从鲜艳饱满的花朵变成干枯带刺的荆棘,然后不是被谋害就是郁闷而死,无人知晓。自己也是一样吧?再没有未来没有明天。
幸好孟后的性格冲淡平和,可耐得了寂寞,却留不住红颜,昔日的端庄美丽的皇后也终于渐渐老去了。
1126年,瑶华宫失火,孟后被迁居到了另一处冷宫延宁宫。不料延宁宫再次失火,孟后竟然无处可住了。不过这时候金兵已经兵临城下,皇帝大臣都惊慌失措,谁有心情有时间去关注一个前朝的废后呢?没办法,孟后只好自谋生路,住到了相国寺前的娘家。
4、荆棘上开出的花
历史到了1127年,这一年是惊天动地的靖康二年,金兵入侵攻陷了汴京,不仅俘虏了徽宗钦宗两个皇帝,更将所有皇室成员全部掠走北上。
孟后早已被废多年,根本就被人忘记了,反而因祸得福,幸运地留在了汴京。
金兵退走后,留下张邦昌成立了傀儡政权。因为百姓不服,他想起来被废已久的孟后,将之尊为太后,垂帘听政。孟后第三次走进皇宫,却已是物是人非。当年的对手朋友都已不在,只剩下几个年老的宫女太监了。
独对国破家亡,孟后显示出了她非凡的智慧和勇气。她首先与张邦昌虚与委蛇,然后派人持自己的手诏迎立徽宗唯一未被掳走的儿子康王赵构。赵构有了孟后的授命,得以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将大江南北的宋军将士统一在一个旗帜下,暂时稳定了混乱的局面。在赵构登基的当天,孟后撤帘,表明自己绝不贪恋权势。
不久孟后被高宋赵构派人接到了杭州,并尊为隆佑太后。历经坎坷跌宕,孟后终于得到了自己应该得到的名分地位,她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安稳无忧的生活。不料,两年后的1129年,政局再起波澜,赵构手下的两个大将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要求赵构退位,由三岁的太子继位,请隆佑太后垂帘听政。孟后又一次被推上了政治前台。
面对险恶的局势,孟后沉着以对。她表面敷衍叛将,暗中调兵遣将。她召见大将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让韩世忠尽快带兵勤王。叛乱平定后,孟后立即撤帘,将权力还给了赵构。
赵构深感孟后的恩德,将之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尊重孝敬。1131年,孟后病重,赵构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顾。不久,孟后在临安宫中安然离世,年59岁。被高宗赵构以隆重的礼仪安葬,谥为“昭慈圣献皇后”。
孟后一生,三立两废,两次垂帘听政,为历代皇后中所仅见。她经历过繁华,也忍受过寂寞,更见证了一个朝代的兴衰。没有清淡平和的性情,她无法撑过那近三十年的冷宫岁月;没有非凡的智慧和勇气,她无法担当得起历史赋予她的责任。她的人生当然有着历史和命运给予她的幸与不幸,却更有自己的智慧和选择。命运和生活把她打磨成荆棘,可无论如何,她都能让自己开出绚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