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朝鲜二十年的文定王后 古代朝鲜的权术女人
谁说政治只是男人们的游戏?深宫中的女人们,也梦想着把整个世界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为着各自不可告人的野心与利益,后宫嫔妃们极尽耍弄权术、党同伐异之能事。她们在九重深宫暗中注目着朝廷上的政治博弈,以水性柔弱之躯,驱使着男人们为她们争权夺利。最后脱颖而出的文定王后,开创了摄政女主二十年的局面。
中宗反正
燕山君是真正的另类与自我的结合,他完全抛弃世俗的条框与约束,运用手中的权力与脑子中的古怪思维,否定了所有旧有清规戒律、建立了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这位声名显赫的无道暴君,任意挥霍着朝露般的人生,在时代的大舞台上恣意演绎自我达三十一年之久。
燕山君十二年(1506)九月,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响彻汉城。各方的起义部队揭竿而起,以席卷之势朝着燕山君的居所昌德宫奔赴而来。在起义的过程中,燕山君势如堤溃。宫内的官员、内侍、宫女、卫士,听见由远而近的呐喊,立即丢下各自手中的职责,仓皇逃命而去。而在此之前,燕山君的宠臣们已被一一处决。在起义的部队到来之前,整个昌德宫已经空空如也、几乎没有一个人站在燕山君身边。
黎明初晓,起义大军包围了燕山君的寝宫,他们高呼要求燕山君交出象征国家大权的传国玉玺。燕山君被迫从命,随后即被废位流放江华岛。与此同时,武臣朴元宗率领的大批人马聚集在晋城大君(慈顺大妃之子,燕山君异母弟)的府邸之外。生性懦弱的晋城大君对此望而生畏,拔出刀剑准备自裁。
晋城大君夫人慎氏,是燕山君王妃的侄女,急忙拉住夫君的衣袖制止他的鲁莽举动:
“大军来意尚未明了,确认之后再死不迟!”
言毕,慎氏在窗前观察门外列阵的人马,发现军士均背靠府邸、列队向外,分明是警戒守卫晋城大君的状态。获知情况后,晋城大君才放弃寻死的念头,下令打开大门迎接大军。不久,晋城大君换上戎服,在朴元宗部队的簇拥之下进入景福宫宣告即位,是为中宗。慎氏夫人的父亲慎守勤在政变中为燕山君殉死,她本人则因为事变而晋位王妃,命运的沉浮一时使她百感交集。
中宗在王位上没坐几天,反正功臣们即向新君出了难题。他们三五成群地进入王宫,异口同声地向中宗启奏道:慎氏乃是先代暴君重臣之女,其父亲于先代为虎作伥久矣,为此她并不适宜正位中宫。因此应该当机立断、将其废黜!
中宗面对群臣的奏议目瞪口呆,坚决拒绝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然而,朴元宗等功臣岂肯善罢甘休。史料记载,反正功臣们连日强谏,终于使中宗毅然割舍了儿女私情、废黜了王妃慎氏。字面之下的实情,不知又是几许凄酸与无奈。
此时,掌握着兵权的反正功臣们,才是国家的真正主宰。他们到处插手干预国政,而中宗对功臣的飞扬跋扈则全然束手无策。为了保持功臣派既得利益的持久稳定,功臣们甚至插手王室内部事务。将王妃慎氏驱逐出宫,只不过是既定方针的其中一步罢了。
慎氏被逐,后宫从此空虚。功臣们琢磨着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后宫,中宗的后宫自此也成为功臣角逐的名利场。与朝廷上的功臣派阀遥相呼应,后宫也形成各自的势力:
敬嫔朴氏,功臣南衮、沈贞为其代理;
禧嫔洪氏,以其父洪景舟为靠山;
王妃尹氏,代表为年轻功臣尹任,但是势力最为单薄。
后来,敬嫔朴氏为中宗产下王子福城君,其势力随即因母以子贵而变得炙手可热。禧嫔洪氏则产下锦原君、凤城君,尹氏也于入宫之后十年生下世子天胤。后宫女人们长达十数年的明争暗斗,终于拉开帷幕。
意外登上王位的中宗,在权臣与权术女人的包围下沉沦苦海。他常常怀着怅恨的心情,登上景福宫的楼台遥望前妻慎氏的居所。慎氏了解到中宗的深情,也在庭院岩石上挂起在自己的红裙。沉浮于政治漩涡的中宗,只能远眺爱人的红裙以抚慰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
走肖为王
单纯的权力转移并不能消弭党派之争。但是作为治标的权宜之计,类似策略又往往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政坛才会出现风水轮流转的状况。
成宗时代一度得势的士林,在燕山君时代遭受毁灭性打击。而到了中宗时代,读书人又再度活跃政坛。归根究底,是制约与平衡的思维默默发挥着调节作用,至于朝野势力能否因此达至均衡,则视乎执政者的个人能力了。
为了制衡功臣,中宗也重蹈成宗的老路、起用以赵光祖为首的士林儒生。新进的士林儒生多数身居监察职位,他们涉世未深,常常不知轻重地针砭时弊。儒生对积弊多时的朝政多有不满,革新弊政的呼声十分高涨。政治变革的要求与既得利益者的功臣发生冲突,士林与功臣的矛盾也随之与日俱增。
士林官员血气方刚,同时也疾恶如仇,他们在评议时政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一套独特的是非观评判标准。他们认为,功臣凭恃滥竽充数的特权阶级身份,无时无刻在进行着些祸国殃民的无耻勾当。这种只图私利、罔顾国家的风气迅速败坏朝廷之纲纪,制造了无数利害冲突,使忠诚之士望而寒心,令玩忽渎职者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地残害士庶。归结起来,功臣是使国家衰亡的祸首,人人得而诛之。以这一方针团结在赵光祖周围的儒生,在朝野大肆制造反对功臣的舆论。他们有如烈日秋霜,启奏公事不依不挠,甚至会拖住中宗的衣裳、直至中宗对所奏之事首肯为止。
中宗对士林儒生既爱又恨,他发现热血的儒生已经渐渐难以驾驭。
针对功臣势力膨胀引发的种种问题,儒生急于从人事方面入手,以根除功臣早已盘根错节的政治势力。首先,他们主张废除功臣们“靖国功臣”的头衔;又,增开“贤能科”录取贤能之士,以扩大士林的政治基础。然而,政治并非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显然目下的环境并不容许过激的政治改革。
中宗十年(1515)士林得势,其政治生命仅仅维持四年。中宗十四年,一直深受中宗倚重而平步青云的赵光祖被诛,士林势力遂告土崩瓦解。事出突然,其内幕耐人寻味。一个流传于稗官野史的故事,或许能够提供当日状况的一些蛛丝马迹。
士林儒生连日的扰攘让中宗异常烦心,因此,他一退朝就立即避入后宫。然而,这天的后宫也满是关于赵光祖的传闻。熙嫔洪氏拿出几片从御苑拾得的树叶,上面的细孔密密麻麻地显示出四个不成句的文字--走肖为王。走肖,即为赵。这些树叶散落在御苑的地上,拾获树叶的宫人相互传言:“赵光祖图谋不轨,暗中遣人用蜜糖在树叶上写上文字,使虫豸咬食而形成文字。”--这样的解读一旦传播,赵光祖必然陷入百辞莫辩的境地。
--走肖之辈,奸似(王)莽、(董)卓!
不多时,中宗颁下密旨,命令功臣南衮、沈贞、洪景舟发兵逮捕赵光祖为首的士林人士,祸及士大夫二百余人。后来,士林首脑赵光祖更在流放地被赐死。赵光祖面向着京城的方向,朝他一心效忠的中宗作了四拜,之后喝下了毒酒,血出七窍而死。
后宫妇道人家有意无意间对一片叶子的评论,就引发血流成河的“己卯士祸”(1519)。然而,她们始终没有抛头露面,而是躲在后宫的殿阁里、幸灾乐祸地观看着朝廷上的血腥杀戮。
灼鼠之变
中宗命中注定没有齐人之福。他先后拥有三位正宫王妃,但是除最后一位文定王后之外、前两位皆未能善终。原配慎氏被废后一直居住在宫外,此后中宗册立坡平尹氏家族的女儿为王妃,是为章敬王后。章敬王后在婚后长期没有生育男丁,只生下一位公主。在入宫的第十年,她终于生下世子天胤(日后的仁宗),但这次生产也耗尽了她的元气,产后不久章敬王后随即病亡。
章敬王后之死在后宫引发轩然大波。章敬王后的兄长、国舅尹任为保有自己的权势,向中宗推荐自己的同族女子为新王妃。由于中宗之母慈顺大妃也出身于坡平尹氏家族,尹任的建议当即为中宗所接受。不久,这名尹姓妙龄女子入宫,即文定王后。
文定王后的入宫不过是尹任的策略。由于有新王妃作为天胤世子的养母,其他诸如敬嫔朴氏、熙嫔洪氏等育有王子的嫔妃就无法觊觎世子之位。在文定王后的庇护下,天胤世子确保王储的地位。天胤世子温文尔雅,尤其受到儒臣们的崇敬。他好学不倦、涉猎经史,举止庄重得体。据说一次他与侍讲官读书忽然面色煞白、以至不得不暂停讲学移步内室,不久,又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读书。事后,侍讲官问及当时情况,年幼的天胤世子作出令人惊叹的答复:“当时有虫子在袖内不断叮咬,忍无可忍只好到内室稍作休整。”
世子越是聪明伶俐,一些人越发骚动不安。天胤世子十二岁(丁亥年,中宗二十二年)生日之际,一桩宫廷阴谋浮出水面。
世子生日前后,宫内各处不断出现异常状况。各处殿阁的窗前、梁柱先后发现悬挂着灼烧过的死鼠。死鼠的形状可怖,尖细的嘴巴被砍去、四肢也被削短,体毛则被火灼烧。在特定的时间,这些经过特别加工的死鼠有着特殊的含义。丁亥年为猪年,天胤世子属猪。被砍去嘴巴与四肢的死鼠形状似猪,灼烧则代表着恶意的诅咒。
灼烧死鼠,其象征含义极其险恶。事情非同小可,宫廷内外舆论哗然。满朝文武义愤填膺地表示,将不惜翻遍宫廷内外,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于是,大规模的审问开始,王宫顿成鼎沸之势。对事实真相一无所知的宫女内侍们,在走投无路之际只好言不由衷地捕风捉影。一些众口铄金的不实之辞,再度在宫廷引发一场风暴。
调查的重点,渐渐转移到敬嫔朴氏身上。朴元宗、南衮先后逝世,辉煌一时的敬嫔派日趋没落。这时,不利于敬嫔的供词层出不穷,进而一些声称目击敬嫔诡异行迹的证人也相继出现。敬嫔及其王子福城君最受中宗宠爱,因此诅咒世子的嫌疑最大。人们以这种逻辑得出了最终判决,罪人的帽子被扣在敬嫔头上。
事已至此,功臣派最后的巨头沈贞也不敢庇护敬嫔,反而极尽落井下石之能事。中宗无法抗衡朝廷大臣的压力,他再一次驱逐了自己的妻子。敬嫔与福城君被逐出宫,之后被杀害于流放地。世子派继续纵深发掘,硬是罗织了勾结敬嫔的罪名,将作壁上观的沈贞定罪处死。靖国功臣横行的时代至此谢幕。
处死敬嫔母子之后,中宗心力交瘁。中宗末年,国舅尹任与金安老的倾扎激化。金安老与王室关系密切,章敬王后之女是他的儿媳妇。即便如此,金安老还是无法逃过浩劫,他被尹任指称谋逆,身为王亲就此随意地被处死。中宗朝廷政局的黑暗由此可见一斑。
自从即位以来尝尽苦难耻辱,一路的风雨不断地蚕食着中宗的健康,他以五十八的年龄寿终正寝。中宗在位期间的众多政争,从此永远隐没在历史的重重黑幕之中。
文定王后
在儒家政治理念中,女主当国被认为是国之不祥。细想之下,这种说法在古代并非全无道理。由于婚姻与血缘的纽带关系,女主徘徊于王室与外戚之间,欲顾全外戚利益则不免任用娘家子弟,而由此造成的不良效应又往往贻害后世。这种情况,即使英明如武则天也无法完全规避。
文定王后作为李朝的一代女主,其争权夺势的历程颇为崎岖。她先天不足,仅仅作为空虚中宫的填充物而入宫。之后,文定王后长期没有诞下王子。不过,即便生下王子又如何?她的亲生儿子庆原大君降生以后,其身份也不过是王储天胤的弟弟,与王位无缘。
文定王后早期的处境就是如此的尴尬。也正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文定王后几乎牵涉入每一宗政治变动中,“大尹”(尹任)与“小尹”(尹元衡、尹元老,文定王后之弟)的倾扎无日无之。尹元老大肆造谣天胤世子将迫害弟弟庆原大君,企图离间中宗与天胤的亲子之情。尹元老更加胆大包天,他竟涉嫌纵火世子东宫、企图将天胤烧死。
中宗驾崩,仁宗(天胤)即位,这对于文定王后而言犹如末日降临。她带着年纪尚幼的庆原大君向仁宗哀告:“我们母子的生死,尽在殿下掌握之中。”仁宗生性仁柔,躬亲向文定王后请罪以使之安心,却丝毫没有加害之意。
文定王后剧照文定王后的运势极强,她最大的威胁仁宗在位不足一年便死去,并且没有留下子嗣。庆原大君得以作为王弟入承王统(即明宗),文定王后则以国王生母的身份垂帘听政,开始了她掌权二十年的女人天下。
文定王后掌权之后,立即清洗前朝以来的政敌。前国舅尹任立即被流放处死,连尹元老也因为恶行昭彰而被灭口,文定王后的心狠手辣可想而知。此后,朝政由尹元衡独自担纲。
历史上,文定王后玩弄权术的阴谋家形象几乎成为定说。然而,她却远远称不上具有卓识的政治家。她在私欲的驱使下夺取权位,她建立的政权也处处为尹氏外戚的利益所服务。文定王后撤帘还政之后仍然紧抓权柄,其弟尹元衡长期盘桓相国之位,李朝外戚专权的恶例由此而开。尹氏专权之下,李朝儒学治国的方针被破坏,品行恶劣的妖僧普雨之流的卑劣人物趁机乱政。至文定王后死亡之日,尹元衡、普雨等人立即被激愤的吏民排挤攻击、最后都不免身败名裂的下场,文定王后外戚政治的恶劣本质不言而喻。
文定王后的女人天下仅仅持续了二十年便政息人亡。讽刺的是,无论死于非命的敬嫔朴氏还是得以善终的文定王后都不是最终的赢家--文定王后的儿子明宗仅仅比母亲多活两年,死时没有留下子嗣,王位落入中宗一位默默无闻的嫔妃昌嫔的孙子手中(宣祖,德兴大院君之子)。
难以想像的是,中宗、仁宗、明宗三朝历史的主要内容,居然尽是围绕着后宫妇人轻浮的权术阴谋而展开的,余事更为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