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夫元帅:斯大林终其一生不曾开怀大笑
世上不会笑(过度严肃)的人何止万千,但以此留名的寥寥可数,只有发现万有引力的牛顿、笔者最近在人食人系列中提及的讽刺名家斯威夫特、格莱斯顿(W. Gladstone,十九世纪英国自由党大政治家)和“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据率领红军首先攻陷柏林的朱可夫元帅回忆录,斯大林终其一生不曾开怀大笑,他只听过他几声干笑!
贺尔特这本小书所记笑话其实不多,但他对每则笑话都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其源头,在有“考据癖”的笔者看来便既有趣有益复具启发性。以上述响屁须臭才“合格”的笑话为例,作者联想起的是相信在第四五世纪成书的西方第一本(希腊)笑话结集Philogelos(Philo是爱侣,Gelos为笑声)中编号二百四十一则(全书收笑话二百六十四则)笑话:“有傻子与聋女上床,后者忽闻恶臭之屁而发怒,傻子回应道:不要乱说,你是聋人,如何知道我放屁?”贺尔特百密一疏,他或不知以当今屁学(Fartology)术语,对聋人来说所有的屁不论响与不响皆属无声臭屁,此称SBD(Silent but Deadly),为最“厉害”的臭屁!贺尔特接着引牛津子爵廷上放响屁无地自容自我放逐的“逸闻”,唯此事笔者写过起码两次,不赘。
西洋人喜欢说屁,笔者曾写过《西洋屁话》;近读《1215——大宪章年》(Danizger和Gillingham:1215-The year of Mayna Carta,2003),发现一段应该一书的“屁话”。话说当年的著名屁艺人罗兰(Roland le Pettour〔The Farter;按Pettour是古法文的放屁,今文为Peter;未知法国人对“彼德”们有何观感〕)屁艺出众,今上理查二世为其“粉丝”,在他退休后邀他出山,于皇室圣诞晚会上作“大放花样百出的响屁”的御前表演;罗兰宝刀未老,落力放屁,龙颜大悦,宾客笑得东歪西倒;演出后理查二世遂赐他一座位于萨福克郡(Suffolk)的大宅……
不过,“道德大多数”认为屁字不雅,因此英文中代用字甚多,然而有些很易引起混淆,如breaking wind即是,Windbreaker并非“放屁之人”而是防风外衣的专有名词;Gas是另例,公路旁的Gas Station是油站而非供人放屁之所。这类屁笑话,为西洋学童之最爱。
笑话肯定是不同阶层人民口耳相传的“成品”,说它由某人所发明,非常牵强;如今西方学者却有这样的共识,笑话发明人是希腊神话人物波蓝米德斯(Palamedes),他与奥德修斯(Odysseus,《奥德赛》主角)的恩怨,牵涉木马屠城,因此人所共知。传说波蓝米德斯才智双全,发明数字、字母、纸币、国际象棋、灯塔、骰子及定出三餐时间,在这连串发明之后加上笑话,看似顺理成章,但在他之前难道希腊人不说笑?笑话似乎不必“发明”,因为它是源自民间的产品。
希腊人喜欢笑话,认为说俏皮话有启迪心灵兼为欢乐之源,因之特别重视;公元前二三百年,雅典已有“六十人会”(Group of Sixty),会员定期在大力神庙(Temple of Heracles)聚会,交换“最近听到的笑话”。而当年马其顿大帝菲利普(Philip the Great of Macedon)听闻此中有不少“智人的结晶”,既可笑又令人开窍,因此据说斥巨资着人把此聚会中的笑话记录下来,可惜有关记录(如果真有其事的话)从未被发现。与此同期,古罗马喜剧作家普罗达斯(Plautus)的创作夹杂不少逗笑的故事,而这些笑料据说来自一本笑话结集(Jestbook),惟此书亦未之见。世上第一本手抄笑话集是前文提及的Philogelos。
Philogelos收二百六十四则笑话,唯其中若干重复,实际少于此数。这些笑话的取笑对象主要是醉汉、吝啬鬼和吹牛者,当然亦有不少“咸湿笑话”——这是古今中外最受欢迎的笑话。这本笑话集在欧洲“愚昧(黑暗)时期”(五至十一世纪)无人闻问后散失。
在这段期间内,欧洲历经政教合一的煎熬,人民无言笑的心情,笑谈遂成绝响,直至十三世纪阿拉伯人入侵,他们的笑话亦成为“文化侵略”的一部分;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主张“反封建、建共和”的名家薄伽丘传世的《十日谈》(Decameron),便有不少阿拉伯“咸湿笑话”的影子。
思想开放加上印刷术传入,令笑话在欧洲如枯木逢春、重发新枝,而朴奥基(Poggio Bracciolini,1380-1459)的《幽默全书》(Liber Facetiarum)成为欧洲第一本印刷出版的笑话集。朴基奥历任八位教皇的秘书,前后五十多年;本书于1451年出版时,作者已届七十高龄。《幽默全书》把十二和十三世纪在欧洲流传的笑话一网打尽,其中包括不少“黄色笑话”,而以寻梵蒂冈神职人员开心的笑话最受欢迎。
和他的雇主大异其趣,朴奥基是个私生活多姿多彩的人物,他和情妇生了十四个儿女后于五十五岁时和十八岁少女结婚,再生六名儿女。作为教宗的“近身”,朴奥基与闻教廷内幕超过半个世纪,期内且随教皇走遍欧洲各天主教国家,不仅与神职人员有密切交往,且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了如指掌,有关他们的笑话逸闻特多,毫不出奇。奇怪的是梵蒂冈未出恶言,视此书为神职人员在“吹水工场”(Bugiale,梵蒂冈专用词,一般拉丁文字典不收)如大学生在休息室笑谑闲聊的产品,因而不予深究。不过,最重要的原因,相信是该书以古典拉丁文撰写,普罗大众无法阅读之故。教廷网开一面,令《幽默全书》的拉丁笑话被译成多国文字;不过,如果此书被禁,肯定更为畅销。
上述的笑话书,皆以古希腊文及拉丁文出之,英语世界又如何?以英国人的“天生幽默”,英国当然早已笑话成箩。不过,有系统的笑话,是在1484年凯思顿(William Caxton,1415-1492;开同名印刷厂,是把印刷技术带入英国的第一人)把《幽默全书》译为英文在伦敦出版之后的事(凯思顿还是《伊索寓言》的英译者);到了莎士比亚时代(十六、十七世纪),由于当朝的伊丽莎白一世“有容乃大”,对被取笑不以为忤,莎翁在《王子复仇记》(The Tragedy of Hamlet;又译《哈姆雷特》)中说“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女王亦一笑置之;有女王背书,笑话遂愈加盛行,说笑的人亦愈肆无忌惮,笑话书尤其是“黄色笑话”成为英国第一畅销书种,莎剧中便充塞着“黄色笑话”以至他有“咸湿莎翁”(Filthy Shakespeare)的别称。莎剧《无事生非》(Much ado about nothing)提及那本轻松逗笑的故事集《欢乐百题》(Hundred Merry Tales),确有其书,显示十五世纪前英人已擅长说笑话。笑话书在英国大受欢迎的一项原因是神职人员几乎人手一册(信徒亦因此购书回家细读),为免使会众在听道中途打盹,他们必须从中撷取一些醒神的材料加进布道讲稿中。
世上不会笑(过度严肃)的人何止万千,但以此留名的寥寥可数,只有发现万有引力的牛顿、笔者最近在人食人系列中提及的讽刺名家斯威夫特、格莱斯顿(W. Gladstone,十九世纪英国自由党大政治家)和“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据率领红军首先攻陷柏林的朱可夫元帅回忆录,斯大林终其一生不曾开怀大笑,他只听过他几声干笑!
英国笑话的特点是精悍短小,文字少且一针见血,这种笑话比一般笑话更易令人发声大笑或会心微笑,是为最惹笑的笑话joker。1739年出版的《祖·米勒的笑话》(Joe Miller's Jest),是集十七、十八世纪主要流行于伦敦地区的笑话大全;去年的新版本加进一些新材料,题目加上with copious addition;不过,“阿祖的笑话”因为年代久远,已失时代感,成为陈旧笑话的代名词。然而,在笔者看来,这本笑话集的若干笑话仍甚可笑,但不通英语者及常识不足者不易笑出来,比如一则说有女士被问对那位以口臭出名的男歌唱家的看法,她答得甚妙:“歌喉不错但‘咏叹调’(Air)难受!”有些更“隐晦”,此书不易译成中文。
美国笑话与英式幽默不可同日而语,但美国人是以喜欢说笑名于世的民族(几乎所有的“脱口秀”都说笑),不但如此,美国还出过世上最有成就的笑话书收藏家、以教授笑话饮誉学界的“笑话教授”和研究笑话理论大家(李格民是无人能望其项背的表表者)。此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著名(曾为表面证据确凿的杀人犯〔默片大明星〕洗脱罪名)刑事律师舒穆劳维茨(N. Schmulowitz,1889-1966),他(和母亲及未嫁妹妹)穷一生之力搜购世界各国古今笑话书,并于1947年4月1日愚人节起分批送给旧金山图书馆,令该馆有关收藏成为世界之最,能与之比肩的只有保加利亚重镇加布鲁宝市(Gabrovo)的“幽默与讽刺之家”(House of Humor and Satire)——真想不到这个前共产国家竟有这样的收藏!
关于西洋笑话的演变,待写李格民时为之,本文遂点到即止;不过,贺尔特这本书有若干则笑话,执笔时尚清楚记得,因此一厢情愿地以为有共通性,录之以博诸君一粲。
●有皇子下乡巡视,村人空群而出、敲锣打鼓、夹道欢迎;皇子左盼右顾,好不威风,突见群众中有容颜与自己相似的青年,灵机一闪,召此子前来,问道:“你妈妈曾否为皇宫侍仆?”青年答道:“不,殿下,家父曾在皇宫工作!”
●百老汇大街有乞丐向一学究型途人伸手“求助”,途人“耍手拧头”之余,出口成章(直译):“莎翁云:我非债权人亦非债务人。”乞丐无名火起,脱口而出:“Mamet云:Fuck You!”
途人与乞丐俱为“读书人”!?
按“莎翁云”出自《王子复仇记》中御前大臣Polonius之口;这句话见第三幕:“别向人借钱,也别借钱给人。”(Polonius的解释仍具现实意义:“借钱给人常常失掉了钱还失掉朋友;而向人借钱适足挫钝俭德的锋芒。”见梁实秋译本)。至于Mamet(名大卫,生于1947年),为当代美国多产作家兼剧作家,作品属粗犷型,以多秽言猥语出名,惟此句“Mamet云”出处不明,尚祈高明赐教。
●人体器官正在争论谁最重要,最后肛门胜出,因为它指出只要它停止运作,全体瘫痪,等于其他器官都无法发挥应有功能。
此笑话矛头所指是老板或CEO,以其无能、失效,整个公司便完蛋;喻老板为asshole,打工仔大快!
●精明男加醒目女成就罗曼斯。
精明男加蠢钝女撮合雾水情。
蠢钝男加醒目女结成夫妇。
蠢钝男加蠢钝女生下“BB”!
据说这是华尔街长期流行的笑话;华尔街及监狱是现代盛产笑话的地方。
●“我们爱耶稣,你们犹太人把他杀死!”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只杀死他数天而已。”
●克林顿总统与见习生莱温斯基白昼在白宫椭圆办公室宣淫,女的跪在地上为他服务,此事成为新闻之后,每逢莱温斯基庆生,这样的笑话便在传媒上出现:“嗳哟,这么快便这么大了,她在白宫地上爬来爬去时好像是昨天的事啊!”
世上不会笑(过度严肃)的人何止万千,但以此留名的寥寥可数,只有发现万有引力的牛顿、笔者最近在人食人系列中提及的讽刺名家斯威夫特、格莱斯顿(W. Gladstone,十九世纪英国自由党大政治家)和“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据率领红军首先攻陷柏林的朱可夫元帅回忆录,斯大林终其一生不曾开怀大笑,他只听过他几声干笑!
●1971至1976年任美国农业部长的毕特兹(Earl Butz,1909-2008)喜欢说笑话(尤其是黄色的),而且口没遮拦,经常引起哄堂大笑,令美国政府非常尴尬。
1974年他赴罗马出席“世界粮食大会”,议程至讨论人口太多是出现粮荒的成因时,毕特兹对天主教坚决反对堕胎大感不满,吃教宗的“豆腐”,以浓厚的意大利腔说:“他不参加这场游戏,没有制定游戏规则的资格!”(He no playa da game, be no maka da rules)。“游戏”指的当然是婚姻,如此开玩笑引起掀然大波,不在话下,但此事并没有演变为“外交风波”,不久后便不了了之(当事人未道歉)。
毕特兹后来因为说了个侮辱黑人的“四级咸湿笑话”而丢官,此笑话即使见多识广的本报读者亦不宜,不录;有兴趣者可上维基毕特兹条浏览——网上亦“闪烁其词”,关键词母均以符号代替,可见其不雅的程度有多深。
●取笑政客的笑话甚多,尤以美国为甚。有一则说为白雪覆盖的白宫草坪上被人利用热腾腾的尿液浇了几个大字:“我恨死奸狡的尼克松”(I Hate Tricky Dick)。尼克松下令特工调查,一周后CIA回报:“尿液来自基辛格、字迹出于第一夫人之手!”
克林顿、戈尔和克林顿夫人亦有类似的笑话。
●演员出身的共和党总统里根能言善道,经常临时“爆肚”,有关的笑料亦多。根据“税率愈高,税收愈少”的“拉发曲线”,共和党采取少税低税政策,与主张万税高税的民主党(抽税以救济低入息阶层)唱反调。
据说里根这样揶揄民主党:“任何会动的东西,课税;课税仍然移动,管制之;如果它因而静止不动,津贴之!”
●耶稣是否agelastic,至今众口纷纭,莫衷一是,意大利名家Unmberto Eco的小说《玫瑰的名字》(The Name of the Rose),据说在此着墨甚多。笔者未读这本小说及未看过由其改编的电影(港译《魔宫奇案》);据友人相告,故事是说天主教某教派修道院住持禁止僧侣读《圣经》及其他教会文献中的“喜剧”,把这些篇幅涂上砒霜,有僧侣在“藏经阁”偷偷阅读,因以指头沾口水揭页而中毒。禁读“喜剧”的理由为世上多苦难修道人只宜读“悲剧”;不过,熟读《圣经》的友人皆说这本书毫无幽默成分,“唔讲得笑”,难怪英国当代大哲怀特海(A. N. Whitehead,1861-1947)不止一次说《圣经》是文学史上没有幽默成分书籍的孤例。
上面信手拈来的十则“笑话”(不知你会否发笑),题材多元,取笑对象包括皇室、学者、资本家、政客以至宗教都在其中,惟独赤祼祼(四级)的黄色笑话不在此列,这类笑话最受欢迎,亦最“好笑”(The dirtiest Jokes are the Funniest!李格民的话),没理由不录,但录出须披上一层道德面纱从学理上加以解释才不会被视为对被取笑对象的“语言强奸”(Verbal rape,亦是李格民的话),还是留待日后写李格民时再试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