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素有马背上的民族之称,马文化串联起马背民族的历史脉络:北方游牧民族骑着马从远古走向文明,与马共同创造了辉煌的历史文化。马是历史上草原人民的日常交通工具,是文学歌颂的永恒丰碑,是欢庆盛会的亲密伴侣,更是美好理想的寄托。马文化早已融入草原人民的生活方式和感情世界,在草原人民的心中,蒙古马是草原文化图腾,也是民族文化精神的象征。
一进入夏季,内蒙古草原上的马儿就闻到了熟悉的青草味道,它们知道,又要为一年中最盛大的聚会——那达慕做准备了。热爱草原的叶赫,在几年前的某一天决定嫁到内蒙古,嫁给锡林郭勒牧民江树军,于是她真正扎根在了草原深处,建起了自己的牧场,在与蒙古女人同等劳累的真实生活中,也体会着同自己热爱的一切在一起的幸福感。这次来到白音锡勒草原她家的牧场,和江树军一起,参加一次真正内蒙古民间的那达慕赛马,深入探访这个马背民族的草原文化。
马背传承
江树军就在这片草原上出生长大,草原的习性,早已经在他的身上落下了深深的印记,他和内蒙古草原上的牧民一样,严格遵循着草原四季更叠中的习俗,马对于他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因素,他平时的生活基本也以调驯马匹为主。我们到达的时候,距离那达慕还有两天的时间,江树军正在训练儿子江笑练习骣骑。骣骑是内蒙古草原上最古老的骑马技巧,不用马鞍和马镫,骑手凭借这种训练,能迅速掌握马背上的力量和平衡。这也是成为那达慕优秀骑手的必经之路。
江笑平时在锡林浩特市区上学,业余时间在牧场学习骑马,同时也能独立承担起很多工作,比如铲马粪、喂马料,照顾生病的小马。江笑的骑马水平已经达到了参加赛马的级别,作为将马当作生命之重的叶赫和江树军夫妇来说,他们认为自己的孩子也应该骑上马背,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在草原上自由奔弛。江树军说:“如果孩子们都不骑马了,我们以后只能告诉孩子说,蒙古人以前‘曾经’是个马背上的民族。“
手工制作马具
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骑手,首先就是要懂得爱自己的马。好马配好鞍,为自己的马配一套传统手工制作的马鞍子和笼具,江笑已经期盼了很久。早晨的训练中,江笑由于拴马的马扣没有打对,受到了江树军严厉的批评。训斥完江笑,老江不想让孩子太沮丧,特地带他去几十公里外的满都拉大爷家,准备买一套鞍具作为他最近辛苦训练的奖励。
蒙古传统手工皮具由来已久,用传统手法鞣制、缝绑出来的马具美观实用,只是制作工艺复杂繁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会这门技艺了。满都拉是远近闻名的手艺人,仍然坚持用传统方法来制作马具。他家院子里是浸泡皮革的大缸,浸泡后还要将整块的皮进行切割、晾晒,这个过程需费时很久。我们来的时候正赶上他正在进行用皮条编制成品马笼头的步骤。江笑好奇地看着平时使用的鞍具,是如何一步步制作出来的,有的地方还能搭上把手。没想到的是,满都拉大爷怎么也不收马具的钱,说就送给孩子了,让他好好骑马。他也知道,现在草原上真正学骑马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值得鼓励。离开满都拉大爷家后江笑跟我们说,他后来进去悄悄把钱放在茶几下面了。
手工酿造马奶
七八月份牛肥马壮,是酿造马奶酒的季节,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图雅家,距离江树军家仅十几公里,他以世代酿造蒙古族的“策格”,也就是酸马奶而远近闻名。
图雅夫妇每天都要去马房挤马奶,这是酿马奶酒的第一个步骤。然而这个看起来简单的过程并不那么容易,他们要想方设法让马放松,站姿稳定,才能顺利挤出马奶。放凉以后再搅拌,搁置进行发酵。马奶酒的酒精含量只有1.5到3度,是流行整个草原地区的传统饮料,配上各种奶食,也是款待来宾的佳品。按照草原的仪式,我们在喝之前也用手蘸了几滴,用手指弹向空中。
每天他们都把马奶卖给前来收购的人,收入也算不错。草原的气候多变,刚进屋就开始下雨,我们在雨声中喝着酸凉可口的马奶酒,享受着草原温凉的美好夏季。
传统驯马
外面的人渴望见识草原。草原上的人,出去了,却总是想念草原,就想回到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故土。都日嘎拉图是江树军的发小,他在外面上了大学,还是选择回到家乡牧马。
他的父亲不仅是远近闻名的赛马高手,更是驯马的专家,都日嘎拉图想把这门祖传的技术传承下去。他也正在全力备战西苏尼特旗那达慕,在赛马之前,他要用蒙古传统的调驯方式,让自己的赛马体重和力量达到最佳的平衡。用厚外套包裹马身,马在剧烈运动之后大量出汗,他用一块竹板把已经流成水的汗刮下,一个很特别的动作是要用舌尖亲自舔一舔刮汗板,通过尝马流出的汗味道,就能了解马的体质,这其中的玄妙,估计也只有在马背上长大的人才能体会。
传统那达慕
期盼已久的那达慕终于到了,四面八方的人们汇集到了草原上,有方圆几百公里内的牧民,也有外来的游客。我们也随着江树军的拉马大卡车一起来到了现场。
在草原深处,夏季有很多民间的那达慕在自发地举办,多以孩子剃头会、老人过生日等缘由不定期举行。我们参加的这场那达慕在锡林浩特盟阿巴嘎旗,从叶赫家的牧场出发,开车整整走了一天。从公路进入乡间的土路还要再开几乎二十公里。来到草原深处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地方,已经聚集起了很多当地牧民、帐篷、车、马,相当热闹。主人家搭起十个气派的大蒙古包,其余的人们就在草场上随意安营扎寨,我们的帐篷搭在不远的草地上。
主人家供应着热腾腾的奶茶,招呼着各方的朋友,这也是草原上相隔甚远的牧民们聚会的日子。他们要为主人家5岁的宝勒日过一个传统的“乌日博乃日”。按照蒙古族的传统,男孩儿在3到5周岁时才剃去胎发,这是蒙古族为孩子的健康成长而举行的一次剃发宴那达慕。宝勒日的父母身着金棕色的蒙古传统服装,举止大方,有一种骨子里透出的自信与气派。
第二天一大早的剃头仪式是非常隆重的,由长辈亲手剪去孩子两鬓的各一撮头发,人们都轮流排队给孩子送上各自的祝福。远近前来祝贺的客人都不空手而来,最好的礼物是赠送给孩子一匹小马驹,一上午宝勒日收了十几匹小马,人们相信,孩子将一生与马相伴。我在一旁看得竟然眼睛有些湿润,相比我自己生活中,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仪式感,而看到他们仍然如此地遵循传统,从这隆重的仪式感里,能感受到蒙古族对成长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
赛马、摔跤、射箭被称作蒙古族的“男儿三艺”,在每一次那达慕上,都能看到最快的马、最剽悍的摔跤手。在全天的那达慕中,赛马和摔跤是同时进行的,多个身披彩条的摔跤手在角逐,据说在摔跤生涯中,每赢得一场比赛,身上就会多增加一条彩条。摔跤手身上彩色的布条随着他腾跃的动作,在蓝天下翻飞,更是增加了剽悍之气。人们将摔跤场围成一个圆圈,每个漂亮的回合都能得到热烈的喝彩。应声倒地的尘埃中,深藏着多少男人的力量与骄傲。
远方的人们来到这草原,在阳性的那达慕上,为摔跤的健壮男人喝彩,为赛马的奔腾激动,为每份草上的食物深深陶醉。
这场盛会,吸引了上百名内蒙古的顶级骑手。江笑因为体重不够,没达到这次的参赛要求,所以老江聘请了赛马高手新巴雅尔前来助阵。这也是三岁小马大枣的初次参赛,这匹新赛马的实力如何,检验老江驯马成果的时刻即将到来。
主席台中央,用牛粪燃起香料,这是赛前的规矩,意为祈求人马平安。骑手骑着战马围绕香料堆数圈以后,才依次走出场地,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颇有几分古时征战前夕的气氛。他们将被领到几十公里外的出发点,再放马返回到起点,速度最快为胜。
江的骑手新巴雅尔非常有经验,之前一直压着速度,在最后关头超越了第二名。马队前几名返回时扬起很大的烟尘,基本看不清人,在尘埃中努力辨认出第一名骑手,正是新巴雅尔,和老江的赛马“大枣”!
颁奖时刻在傍晚时分启动,由宝勒日的父母亲自颁奖。给予最强健的摔跤手的奖励,是一匹白色的骆驼;而二等奖的获得者,则每人领回了一只绵羊,这都是富有草原特点最实用的奖品。作为赛马第一名的江树军,获得了一匹两岁的小马驹。
后记
江树军的赛马大枣在比赛中夺得头魁;老艺人满都拉在作坊中忙碌着,他的小儿子也打算过来帮忙,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图雅夫妇非常珍惜他们获得的“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荣誉,还要不断提高酿造马奶酒的技术;都日嘎拉图在西苏尼特旗那达慕赛马中也夺得了第一名,他准备再买一匹马驹充实他的赛马队。
鹰飞草长,岁岁年年,草原上生活着的人们,在忙碌的片刻,抬起头,空气中传来群马奔腾的蹄音,足以安慰他们的灵魂。草原有自己的秩序,将永远持续下去。
这草原,短暂的狂欢后,是无边的风中寂静。
这草原,依然属于他们自己。
文图/何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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